六年级,殷佐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身体的衰败来的比想象中的快,住在异国他乡的病房里,满眼都是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
“哥哥,别哭。”再一次手术之后,瘦弱的男孩儿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兄长忍不住轻声说。
“佐佐,再勇敢一点儿,好不好?”殷臻看着弟弟,眼里都是心疼。
“哥哥,我只是回天上去了,就像小王子回到他的星球。”殷佐伸手握了握哥哥的手,笑的很开心,“以后你抬头看到每一颗星星,都有可能是我旅行的时候经过那里。”
“佐佐。”殷佑年纪小还没能参加青训,但他就读的阿森纳足球学校算是E国一流的足球学校,跟着专门的营养师,虽然跟殷佐同一天出生,但他的身高已经比殷佐高出了一大头,他看着瘦弱的弟弟,背着爸爸妈妈已经哭了好几场,“佐佐,你要好起来呀,等你好起来了,我带着你去踢球啊。”
亲爱的愚蠢的二哥,虽然我很想答应你的约定,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我是真的坚持不下来啦。
情况再次恶化,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殷佐控制不住的陷入了黑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殷佐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手术失败了,他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女人尖锐的哭声,他尝试着伸手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
“呀呀呀——”一张口发现自己发出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难道回到过去变成了婴儿?
等过了一段日子,他能慢慢看清了,殷佐看着雕梁画栋的屋子,尚且懵懂得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如此懵懵懂便到了满月,按宫里的旧历,这一日是要选定吉时给孩子剃胎发的,宫里如今孩子不多,都由主位的妃嫔们带着来观礼。
当冰凉凉的剃刀挨着头皮,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了。
“哇——”心中的悲伤难以言喻,殷佐忍不住嚎啕大哭。
“殿下这是怎么呢?好好的哭成这样?别憋气了呀。”落地的皇子身边侍候着许多宫人,乳母、嬷嬷、针线上人,灯火上人,锅灶上人,宫里的妃子大多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
十七年的时候德嫔还不是嫔,她的长子殷臻便被抱到了佟贵妃膝下,去岁十月乌氏升了德嫔,她求了皇上许久,皇上才松口允诺她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也算得上满宫里头头一份。
也不知为甚,这孩子生下来便比四皇子殷臻小了一圈,哭声也似猫儿一般衰弱,养了十几日,乳母们都暗地里讨论说阿哥乖巧,并不闹人,好养得很,只是身子骨弱,也不晓得养不养的大。
出了月子,德嫔换了一身满幅绣百子千孙的茜红色百褶裙,上身则是水粉色的窄袖袄,三月里天寒,还穿着银鼠皮的褂子。
她年纪尚小,人生的秀美柔软,并非满头珠翠,头发簪了几朵草虫绒花,仅仅带了一只镶红宝石的玫瑰花钗,这花钗精巧,花蕊是头发丝粗细的金线串着米粒大小的宝石,随着光线的变化显出深深浅浅的红,花钗上串着流苏串子,米粒大小的一串浅粉色珍珠。月子里养得好,满头黑发乌压压的,身段比之从前略丰腴了几分,五官瞧着更多出些许艳色。
“这是怎么了?小六如何哭成这样?”她并不是第一回当母亲,可长子一落地就被抱走,守着孩子还是第一回,见他哭得惨烈心中焦急,才一抬头便红了眼眶。
“莫不是剃刀太凉了?”佟贵妃今日一早便带着殷臻过来,她心底跟德嫔有些许隔阂,但无论如何瞧在四皇子的面子上,总是要多看顾几分的。
剃头的嬷嬷经验丰富,抬手掌着小孩儿的脖颈,三下五除二便剃了头发。
殷佐出生在二月,如今才三月,天气还冷,剃了胎发之后,细心的宫人便替他戴上了瓜皮小帽,然后将他交到了佟贵妃怀中,也就是这一瞬,殷佐一眼就瞧见了由乳母带着站在佟贵妃身边的男孩儿,他记得大哥带自己看照片的时候,他看到过大哥年幼时候的样子,就跟眼前的小男孩儿一模一样。
“哇——”哥哥,你也来了么?
殷佐猛地挣扎起来,小婴儿原本力气不大,佟贵妃抱着也没很用力,教他这一挣扎竟然挣脱了摔下去。
一瞬间,德嫔吓得花容失色。
“小六!”殷臻脱口而出,猛地上前,抬手将小家伙抱个满怀,但刚一闭眼就重回幼崽极度缩水的雍正帝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兄弟两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在地毯上跌了个囫囵。
“咯咯咯。”伸手摸着年幼版本的大哥,殷佐笑开了,只扯着兄长不放手。
“真是个淘气的!”佟贵妃长舒一口气,蹲下身来将两个孩子抱起来。
“这是怎么了?”皇上这日前朝有事儿来的晚了些,进的内殿瞧见一群人裹乱纷纷的,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他登基已久,除鳌拜、定三藩,朝野上下无不顺服,年岁越长积威甚重,一时皱眉宫人纷纷沉默下来。
“两兄弟亲热呢。”德嫔勉强笑道,耳边的玉葫芦耳环衬得她肤白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