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把卷子交给受卷官走出考棚时, 天色已经漆黑,只有几点星火陪着稀薄的月亮。
“时彥兄,怎么才出来?”罗浩站在不远处面带讥笑,“是不是怕输给我?”
沈彥没答, 此时逞这个口舌有什么意思。
罗浩猜着沈彥定是答得不顺,面上不由多了几分得意:“作文这种事,不是琢磨着时辰越长, 写得就能越好。所谓文章一挥而就,字字珠玉,就是这个道理。怕想了半天, 最后写出来的却是个狗屎。哈哈……”
边上的几个人跟着大笑起来。
沈彥点头:“清夫兄说得极是。这狗屎还能做粪,就怕写出来的文章是狗屎里的石头, 那才是一无用处。清夫兄,对吧?”
罗浩的面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沈彥摆了摆手:“我先告辞。”不去理会怒容满面的罗浩, 往事先说好让安平侯府的车等着的地方。
两只笔正焦急地等着, 见了沈彥拥过来, 仔细瞧着看自家公子身上是不是少了几根毛。
沈彥没踩踏凳, 脚一抬, 跨上骡车, 进了车厢倒在座位上,身子舒展开来。
两只笔跟着进来, 把车帘子放了下来,让骡车慢慢放安平侯府走。
秋毫把已经烧热的脚盆放到沈毫脚下。兼毫再倒了杯热茶递到沈彥手上,打开了装着精致小点心的攒盒。
“三公子, 先垫垫饥,府里已经准备好了热菜。”
沈彥抿了口茶,长舒了口气,今天这个累,可全是小丫头害得。
如果不是顾若筠那句,他哪里会这么辛苦,还得把前世会元、自己的糅合在一起。而如今还不知道考官会如何看待。
沈彥闭上了眼睛,后面的两场也得如此。
等三场考完,沈彥长叹一声,幸好只考三场。再多考考,怕他没进洞房,先就要倒在考场,日后一定得跟小丫头好好算算这笔账。
沈彥的唇角弯了起来。
离着放榜还有半个月样的光景,京城也有了春天的样子,虽说花还没有开,可到底树上、地里有绿色冒了出来。
举子们纷纷相邀着去京郊游玩。要是等放了榜,怕是许多人倒没了这个心思。
沈彥正也与同来京城的那几位举子在酒肆小聚,外面的街上突然热闹起来。
“怎么回事?”其中的刘孚扭头问。
“武清侯班师回朝了。”店小二笑着答道。
沈彥的眼睛动了动,盛锦来京城,这回他不会再回边关,要长待京城了。他把手里的酒盅转了转,一股恨意不由升起。
刘孚来了兴趣:“武清侯听说长相奇异,我得好好瞧瞧。”从店里走了出去,站到街上去看。
沈彥摇头:“能有什么奇异,不过是丈八的个,四方面目,一对鼠眼,胡须及膝。”
店小二听沈彥这么说,笑了起来:“公子说得倒是挺对的,是这么个样。不过公子还是小心些,若是给武清侯听到了,怕是会惹杀身之祸。”话到后面,声音压低了许多。
沈彥瞧着店小二:“那你还说?”
店小二吐了下舌头,嘿嘿一笑:“可见我是多嘴了。”低着头走了。
沈彥原以为,盛锦算是可以揭过,可听到这名字,心里依然有恨,发觉不能揭过。上世还是让盛锦太舒服了,就算凌迟怎么样,能抵得上筠妹妹的一分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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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八,会试要放榜。
一大早,安平侯里住着的那些举子,一个个就在院子里等消息,有急的想跑出去看榜,又怕没中反倒丢了面子,就等着去看榜的人来说。
两只笔也急:“三公子,要不小的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不是有报喜的。”沈彥在点九九消寒图的梅花。
秋毫叹了口气:“要是大太太在这,怕是早派人去看了。”
“用得着太太说吗”沈彥把笔放下,“朱管事的不早让人去看榜了。”
两只笔互相瞅了瞅,这是说他俩不会自己去看了,赶紧着挤出笑:“小的这是怕旁得人侍候不好三公子,到底那些人都太粗鄙了。”
沈彥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天,看着挺晴朗的,应该是个好兆头。
这里沈彥在看天,那边郑兰月也在看天。从知道安平侯府向顾家求亲后,郑庸和郑太太就觉得在留都是给人看笑话。
总算熬到上年十一月,借着赴京诉职这个幌子,郑庸一家从留都上京。到了京里,郑庸也不打算再回留都,四下活动打点,就想在京城谋个肥缺。
郑太太这到处应酬往来,就想着赶紧把郑兰月的亲事定下来。要知道,过了年,郑兰月就十七岁,差不多人家的子弟早就都定了亲。
郑太太没少埋怨郑兰月,当初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非盯上沈家那兔崽子,错过多少好人家。
“你就等着吧,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郑兰月听着不说话。会试放榜前几天,她就让婆子去打听。赌坊赌沈彥和罗浩的赌局,郑兰月买了罗浩,就盼着沈彥输,顾若筠嫁给罗浩跟前世一样凄惨。
二十八日这天,郑兰月早早就起来,拿着个绣花绷子坐在炕上绣。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真想去到贡院门口那待着。再一想,沈彥要是中了,也不是好事。
前世,沈彥六年后才考的,那时她倒还是希望沈彥中的,至少她也是进士娘子。就算沈彥再不成器,可名头她是要的。
过了中午,锦衣卫已经报了一半的人家,罗浩和沈彥的名字都没有。郑兰月琢磨着这两个都没中也好,最好一直不中,让顾若筠也嫁不出去。
傍晚的时候,罗浩中了的消息传了过来。郑兰月倒紧张起来,怕沈彥还在后面,要是会元岂不是糟了。
可沈彥是重生的,前世会元的卷子不是看过,怕是还背了下来。这世考个会元倒不算什么。
郑兰月一天没绣一针,这个时候针按了下去,正扎到了自己手指头上,痛得叫了出来:“啊!”
丫环跑了进来,瞧到,不敢说,站在门口,要进不进,手里的帘子都没放下来。
郑兰月吼了声:“冷风就这么往屋子里放,想冻死我,你好另寻个主子?”
丫环赶紧把帘子放了下来:“奴婢是有事要跟二小姐说。”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