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看着自己的弟子,对方目光坦然看了回来。
“是的。”阿芙拉无比平静,随着骨骼生长,其眉目越来越深,出落得英姿飒爽又夹带着一股只属于职业者的特殊凌厉,“老师。”
即使笑着,也笑得温和,仿佛未能理解身为宫廷一方强者的老师所问重心。
奥古斯倒没有质疑唯一学生的意思,对阿芙拉的勤勉,他不可谓不鼓励。即便学生选择辅修时间主修空间,也绝无横加干涉的想法。但这一步是必要的,管理一方宫廷的奥古斯知晓权力的魔力。
每一名强者都是宫廷的利剑,更多的强者固然是好事,然而如果利剑有着自己的思想,事情便变得棘手危险。
宫廷不可能按着所有强者的头颅,令他们签署危及性命的蛮横契约。
那样愚蠢的行径只会让事态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强者可以领更强者制衡,再予以规则和阶梯,积分与资源,制衡是重中之重,却也在某些时候无关紧要。但最高位者总是圆滑沉静,必须理智看出那些不够理智的问题关键点。
他观察学生的神态,倒不至于判断为无所事事,只是不解学生为何改变了习性。阿芙拉本来对示好的橄榄枝不假辞色,从半年前起却一改常态,成为贵族王侯们争前恐后的结交人选。
最初的圣银之种在应对方面还颇为稚嫩,但她一旦认真,领悟的速度便十分惊人。
如今,反倒是她将一些蠢货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凭借着俯身换来的桥梁,自身势力也慢慢有了雏形……
“老师,请放心。”
阿芙拉早知这一转变会带来什么,奥古斯大人的是她所见强者中最简朴,自律,自持的卫道者,诸如此类的询问是迟早的事。
她不等问题,已然说出奥古斯所询问的答案,“权力不至于侵蚀学生的内心。我接受这些……”
“不用解释太多。”奥古斯反而摇头打断。
“你虽不是贵族出身……但比更多人看得清楚。”他道。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她强势,又喜欢钻营权术。但这些不意味着他人比她要更高尚……”
外表是青年人姿态的魔导师知晓力量并非单一的事实。
若他真的与表现出那般古板刻板,宫廷占星术士,以玩乐闻名宫廷内外的乔伊斯不至于成为他的友人。
当面询问,只是为了确认。
“我知道,我明白。”
“不。也许是为了力量。”阿芙拉犹豫了一下,回答。
“其实我无法保证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步。”
“力量是多源的,人也会改变,没有人一成不变。”他盯着学生干净黝黑的眸子,慢条斯理扯出一点笑意。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叮嘱,接下来才是关键,青年人缓慢道:“记得我跟你说的……”
“权力会腐朽,力量会衰弱,我们生于人族襁褓,建立我们独一无二的文明。然而不论多少温暖,人族一直活在恐惧之中。为了超越从前的恐惧,必须坚定且强大……”
阿芙拉知晓后一句是什么。
有生命的诞生,自然也会有生命的逝去。肉体灭亡,但拥有智慧的种族总擅长让精神通过其他方式传承下去。这仿佛是一种集体记忆,又像是某种氤氲了悲情的慈悲。
这其中,奥古斯比任何人更加坚定睿智。
她轻声,与导师异口同声。
“……一切为了人族的荣光。”
……
然而对阿芙拉而言,等待在身侧的不仅仅只有人族。
魔族这一年过得一如往年平和纷乱。
阿诺德在阿芙拉的建议,祖母的默认下,默默开始推广教育。这是漫长的过程,再过不过十年,第一批底子相似的学生出来后,便会慢慢强行推行教育,从上往下进行知识洗礼。
下一步应该毁弃掉不该存在的规矩,阿诺德也许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也会元气大伤,但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这份联系,阿芙拉不能交予其他人类。
她托着斯诺在暮色城建立了隐秘稳健的通道,确保能做到三点:绝对的隐秘;稳定的双向通行;单方面的通道关闭。做到这三点便足够。
尽管反对妹妹与那群让父母受伤的罪魁祸首扯上关系,但斯诺依旧拗不过妹妹的请求和倔强。
兄妹俩,一个精通空间,一个擅长血源仪式。空间裂缝比最初手忙脚乱,茫然谨慎更加游刃有余了。
甚至通过公式,精确定位在了阿诺德的德康城。
但这样的成功只会让年轻的研究员心情更加糟糕。
“说真的。”斯诺非常不满,非常非常不满,完全表现在了难看的脸色上。看着这么一位青年人,透着稚气的脸庞很难想象他已成婚,手下还带着一群研究学徒,“你就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不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阿芙拉果断拒绝了幼稚的哥哥。
斯诺在学术领域风生水起,第一他天分极佳,老天赏了他卓越的资质还大开灵感之门,只有想不想做而不是能不能做。
第二他有一位妹妹。阿芙拉在宫廷地位如日中天,如今又愿意左右逢源,自然有数不清的权贵愿意为斯诺提供支援——哪怕他们有些根本搞不清楚斯诺所研究的是什么。
“每次跟阿芙拉见面都说不上几句话。”斯诺私底下同妻子埋怨,“现在她越来越忙了。见面不是‘哥哥哥哥超喜欢哥哥’了,而是‘哥哥我要做什么’……以前那个崇拜兄长,又可爱乖巧的妹妹不见了!”
奥蒂列特倒是熟练应对:“累了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看这白日梦做的。
“不了。”斯诺道,“研究室那群小兔崽子,没有监督就会松懈,上次的实验结果不够理想……”在实验上意外成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对阿芙拉而言,血源仪式研究新星,还是备受瞩目的天才研究者都无关紧要,哪怕年近三十,斯诺的幼稚也绝不会淡薄半分。事实上他可能比以前还要多任性许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娶到了奥蒂列特,让他总散发出疲惫却惬意的气息。
斯诺不会跟父母谈论魔族,但在阿芙拉跟前就不一样了:“他们应该自生自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离开魔族的时候肯定又有想法了,我跟你说阿芙拉,母亲身体不好都是那个魔族的错!你不要本末倒置!危险的地方……”
“好了就闪开。”
阿芙拉会熟练穿越空间隧道了,无情将愤懑的兄长揽到一边,“你不去就行了。不要耽搁我这边的正事。”
“对了哥哥。”走之前阿芙拉说,“父母那边你多和他们聊聊天,我过两天再回去。还有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宝宝……”
“赶紧走人吧。”斯诺果断道。
阿芙拉眨了眨眼,笑着闪进了空间裂缝。
于是斯诺骂骂咧咧地替妹妹在空间裂缝外围,再拦了一层隐秘的环境伪装。
……
“你下定决心了?”
魔族的黑夜,老态龙钟的老人拄着拐杖,遥望着窗边的年轻人。
原以为艾尔莎的幼崽会是阿诺德的又一柄利刃,没想到她带来的惊喜远远超过预计。
月夜下骑士半张脸隐没在光源外混混不清,岁月没能在骑士脸上雕凿应有的痕迹,但却铸造出了真正致命的锋刃。
“我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阿芙拉说,“大约一年。有些事已经有了眉目,在走之前,我仔细盘问了前两日抓到的人,阿诺德这边的变化,其他氏族确实有在观摩。让他们去就行了。老祖母,您比我懂得如何对付这些人。”
老者颔首。
“你按着你的想法,先做好自己的事。阿诺德在魔域生存了近万年,不差那么一点时间。那些蠢货……既然看,就让他们看看也无所谓。阿诺德的崛起不是重心,回归丹加环……”
“不。”阿芙拉道,“丹加环不是魔族最后的归宿。”
“魔域所拥有的,也许比丹加环更有价值……”
阿芙拉望着窗外与丹加环相似的月色。身子微动,若有所思,黝黑的眼珠冷然且凝重。
她的力量只会是个人力量。
如果方舟所牵扯的隐秘真正牵涉到……那么这份力量,只不过是一份微不足道的蝼蚁之力。从她所得到的情报,以及那份预言……那晶石,那不为人所知的武器库,以及魔域深处的……时空深处的……
该死。
她想,为何最初没能有这么一份猜测。
未知的过去大陆也好,时空指骨也罢;隐藏在武器库中的晶石说着深奥难懂的言论,万年前人魔之战的真正过去,以及人族强者消逝之谜……所谓方舟,也与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他们之间的共通点,有吗?是有的。
神的使者,神明之预,神的慈爱。
阿芙拉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能够掀开问题,那么会有人将答案送到面前。
“浅薄蝼蚁自寻死路,鲜美的痛苦即将来临……饥饿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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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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