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只肉丸进了图安嘴里,爆出汤汁来:“只能帮你到这了。”
市区所有的医院都是有“主”的。这个“主”指的是长期居住在医院里的生物,可能是人面鬼,可能是恶魔,可能是执法部门派来的神秘人士。阿努比斯试过去过几次医院,既没有骚扰病人也没有吃到什么美味,每次都在对方发怒之前逃之夭夭。
毕竟,单只食尸者没什么人权。连厉鬼都比我们受待见一些。阿努比斯蹲守在医院周围查看环境时,心里想着为什么要来这里冒险。第一铁路医院就在购物中心的对面,人来人往,他还很确定购物中心里住了好几只恶魔。它们守卫着安定区的入口之一,防止阿努比斯这种生物进去捣乱。
等等,谁要去恶魔建造的地下安定区啊。
阿努比斯决定去吃自己的晚餐了。他混在其他人里大摇大摆走入医院候诊厅,抬头寻找楼梯在哪儿。漂浮在空气中的鬼魂,无论是怨气冲天的还是茫然的,都对他露出忧郁神情。
“食尸者。”
“食尸者……你要去哪儿?”
“他来了。”
他认出几个眼熟的,对他们咧嘴微笑。旁边手握病历本的女孩误会了这个微笑,急忙扭头躲开他,和同伴走到一边。
“不要紧,反正你也快死了。”
阿努比斯出于好心,高声对她喊了一句。隔着重重人头,那女孩似乎在说“这人有毛病”,或者什么更恶毒的猜测。幸好医院里人群重重,她不能挤过来当面对质。阿努比斯晃动双手推开周围人,很轻松走上了应急楼梯。一丝血线沿着台阶流到他脚边。暗红色的,新鲜的血迹在暗色地砖上流淌,漂亮的不真实。即使疾病的气味无处不在,四处都能找到濒死的人,这种诱惑还是有自身的魅力。他毫不犹豫就走偏了道路,向着它的源头走去。
医生应该还能等一会。
“对,我是任鹤医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工作了一天的医生似乎有些懈怠,有人走进来询问他是否名叫任鹤时,他没有抬头,继续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录一些时间和人名。
直到水果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医生才慢慢抬头看着是谁进来了,手中的笔啪嗒松开,在桌上弹跳几下。
拿刀威胁他的是一个昨天突然选择放弃治疗,出院休养的病人。偏头一看,病人手臂上的那些针孔还清晰可见。
“我记得你。”
任鹤平静地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你不喜欢治疗,但是我觉得那样对你有好处。出院后有感觉好一些吗?”
“闭嘴。你个庸医,庸医!信不信我带上你一起死!”
病人手中的水果刀又贴近了他的脖颈一些,即将划入皮肉中。任鹤干脆闭上眼睛,听外面的走廊里推车辘辘作响,人们哭泣。只要是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都不免笼罩在这样毫无尽头的细碎绝望里。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劝病人住手:
“接受治疗吧。还有机会。生命只有一次,人生有无数种选择……”
“住嘴!你们医生——都是些骗子,听懂了?”
水果刀插进了白袍里。被撕破的衣服哗啦一声,刀刃却干干净净,没有带出血来。病人看也没看自己造成的结果,落荒而逃,引起走廊上一片抱怨声音。有人尖叫疯子跑出来了。
被意外袭击的任鹤苦笑不已,自己拔出胸口的水果刀,放在一边。
“你们去追他吧……我还有其他病人。”
栖息在他身体里的怨鬼们一涌而出,顺着生人的气味追去。他自己站起来脱下白袍和毛衣,准备换上备用衣物。脱下衣服后,镜子里映出来他瘦骨伶仃的身形。只剩头和四肢肉体的骨架,偶尔有一丝腐烂的味道飘出来。尽管用了防腐措施,这具身体似乎还是撑不久了。
在那之前还能见多少病人呢?
任鹤听到外面病人尖叫坠楼的声音,匆匆换上衣服,出去假装查看情况。怨鬼们一只只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嘻嘻窃喜,笑声让其他鬼魂自动避开。
“医生,我来了。”
医生们低头检查坠楼病人的尸体时,一个动作偷偷摸摸的年轻人走进手术室里。明晃晃的灯光下,这个陌生人的影子居然有一对翅膀。
任鹤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再等一会。于是年轻人笑着蹲在最近的椅子上磨牙,等自己的晚餐。其他医生忙碌着,仪器滴答,没人注意到食尸者的阴影已经笼罩到病人脚边,并且准备品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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