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用平静而温和的口气，吐出了帝王最不想听到的话。

帝王破口大骂，用恶毒的语言叱骂她，撕心裂肺的赌咒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她，而她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帝王死不瞑目。

当她病重时，回顾自己的一生，她对得起双亲，对得起贾家，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大楚列祖列宗，她对不起得只有那个教她善良的女子，姨妈殷殷告诫，要做一个心地良善的女子。

弥留之际，她轻声说：“姨妈，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教导，我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心思歹毒的人，我很抱歉。”

九皇子既恨她，又惧她，听到她的话，长叹无言，将她的话载于史书。

曹良恭恭敬敬的倒了一杯茶，奉予床榻的老人，他的师傅，先皇时期的大内统领高天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阉人也不例外，自先皇驾崩后，他取代了他的师傅，服侍小皇帝，待靖宁皇后临朝掌政，他升任了大内统领，兼御前大太监。

高天正卧床久矣，唯有浑浊的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昭示着病榻之人的不简单。

曹良自认是个厚道人，师傅教他谨言慎行，教他不露圭角，教他虚怀若谷，可师傅他老人家自个却忘了。

曹良轻叹，他用师傅教的东西，君主变了，他却没有任何变化，安安稳稳的坐在大内统领的位置上。

床上的老人轻咳，脸上涨得通红，咳喘好一阵子，吐了一口灼人心神的鲜血。

他淡淡的垂下眸，换了张帕子，师傅会瘫是他端的酒，那酒中下了和帝王一模一样的毒，而现在，师傅的大限已至。

他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徒儿不懂，您为何要襄助娘娘，您手中掌握着巨大的权利，高枕无忧，安享荣华，易如反掌，您为何要蹚这摊浑水呢，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高天正嗬嗬一笑，五脏因病入肺腑，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响。

躺在玉枕上的人，目光有些遥远，透着深邃的意味，沙哑的病嗓，顿了顿，慢慢的说：“贾芷是我见过最像主子的人，是世间最值得追随的人，你见过有的人勇往直前，从不言败吗？贾芷就是这样的人。生而不凡，聪明绝顶的女子很多，我的主子，和荣府的先大夫人，贾慎之和他的夫人，李文君，都是这样的人，可他们都没有贾芷的狠劲，没有生于天地，敢踏世人顶，主宰天下的刚强和果断。”

高天正长叹一声，道：“我的主子为情所误，大夫人顾念家族和子嗣，贾慎之眷恋他的母亲，李文君优柔寡断，有了软肋，做事就会局限于方寸之地，我的主子呀，聪明不逊世间任何人，可她不愿意，宁肯被帝王辜负，也不肯辜负帝王，结局呢？仅存的子嗣被废，满门俱亡，下场的惨烈，令人惨不忍睹，我常想，如果主子料到结局，会不会后悔？”

高天正眼角有泪落下，悲声道：“没有如果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即便有机会重来，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了，我被遗憾和惋惜所扰，日夜不得安宁，当我得知贾芷的醒悟时，我仿佛看到了我的主子，帮贾芷，只是一时兴起，我想看看小姑娘会走到何处，而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你问我后悔吗？我当然不后悔，帮贾芷是我一生最正确的决定，因为她让我看到了主子如果没有为情所困的结局。”

奄奄一息的老人眉眼舒展，因为欣慰而开怀，曹良眼中酸涩，低低应道：“徒儿明白了，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踏踏实实的伺候娘娘。”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我知道，因为清楚你的本性，我才会收你为徒，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老人的嘴角仍带着笑，就这样在暮霭沉重的冬日，离开了苟活的世间。

曹良捂住嘴，胸腔的剧烈颤抖，令他泪眼模糊，麻木的悲痛淹没了他，可他不敢哭，不敢伤心，他站起身来，最后看了老人一眼，用青衾覆住老人的面容。

他冷静的擦了擦脸，洗了把手，腰板笔直的向正德殿走去，仙姿玉貌的玄服女子在看奏则，他躬身将话回了，女子抬头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他躬的身子发麻，也不敢言语。

女子掷了笔，方淡淡道：“高统领参照大燕忠良公的旧例，赐号节正公，享国公祭，入孝德皇后明陵随葬。”

他泪流满面，体若筛糠，颤抖不止伏于地面，三拜大礼方叩首。

史书番外后记。

楚靖帝乃是启元帝后嫡长女贾芷，顺帝楚允通继后，谥号孝烈皇后。

后人揣摩甚多，但毫无异议，她是一位伟大的帝王。

楚靖帝的皇后谥号是孝宗的后世之君强行加谥，楚孝宗作为靖帝继位者，终其一生，并没有为靖帝加封皇后谥号。

当年宗室上书加封靖帝皇后谥号，被孝宗驳回，以靖帝执掌天下五十年，无愧天下百姓，有功于社稷苍山，其功勋犹胜历代杰出君王，皇后之谥，乃羞辱尔。

包括后世大楚历朝臣子，亦不认可靖帝的皇后谥号。

靖帝和吕武不同，亦和章献皇后不同，靖帝的立身之本，来源于自身的才干，从来都不是倚靠家族，她对贾家的态度，平淡无奇，有功嘉之，有过罚之，靖帝称帝，贾家并未因此飞黄腾达，除其弟贾芃有国舅的尊称，却无其实。

关于靖帝入宫的谣言纷多，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靖帝被夫君顺帝坑了。

靖帝贾芷生为启元帝后的长女，其尊贵凌驾世人之上，况自己又生得花容月貌，其姿容之出众，颇似其母启元皇后林氏。

为何在十五岁时以死相逼要求入宫呢？

凭借贾氏一族的光辉荣耀，贾芷嫁给何人，皆是对方高攀，一介傀儡皇帝，年过而立，史书对其叙述平平，文人笔下亦对顺帝描绘寻常，由此可知，顺帝着实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老男人，招惹的荣府嫡长女以死相逼，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顺帝的手段之下作。

据史书所载，靖帝与顺帝亦曾有恩爱的年景，鸾凤和鸣十年后，因顺帝宠幸其侍女雪妃，靖帝遂与顺帝决裂，一步步走上了执政之路。

雪贵太妃是孝宗生母，孝宗并未为其母加封太后谥，即便登基后，孝宗亦未追封，后人猜测应是沈安首辅，贾芃帝师的缘故。

但奇怪的是，孝宗病逝之时，留有遗诏曰，雪太妃不配享太后之尊，后世不得追封。

楚靖帝的一生光芒万丈，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后世许多人研究她，却说不出所以然。

因为她真的是太奇怪了，其行事立身之正，让人无从谈起，顺帝生前死后，她不曾亲近过任何男子，曾有人进献男宠，被抄家，有胆大之人毛遂自荐，被诛杀。

后世许多人揣测其有隐疾，或有不为人知的癖好，但这一切，只是无凭无据的揣测。

孝宗皇陵榻方后，孝宗怀中所抱书信大白于天下，记载曰：“天下人不了解母后，认定其厶鸡司晨，擅权夺利，何其荒缪？

母后一生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母后是一个伟大的人，尽管母后从不认为自己伟大。

外祖启元帝年少游历，见到了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悲惨，外祖期望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百姓的生活。

外祖做到了，令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母亲曾问外祖：“治国利民功在千秋，您为何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呢，您要做一个伟大的人吗？青史留名？”

外祖摇了摇头，笑道：“我做的事并不伟大，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生于世间，当你有能力改变世界，帮助他人，何乐而不为呢？伟大？只是我恰好处在这个位置，换成其他人也一样会做，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盛世是很多伟大的人共同创造的。”

母后牢牢记住了外祖的话，并为此付出了一生的努力。

而我此生最欢喜的是，没有辜负母后的期许，我尽了君主的本分，真正伟大的人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无人知晓，愿后世之君得见此篇，孝其行，知其重，造福于民，死而后己。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做母后的亲生儿子，父皇辜负了她，我的生母背叛了她，但母后不寄前嫌，抚养我成人，教导我为君之道，母后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些被母后所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有人骂我没骨气？苟延残喘，认仇人为母，什么才叫有骨气呢？母后并没有亏待我，她是一个公正分明的君主，更重要的是，母后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否则，我登不上帝位！

我为母后不平而忿忿，我的父皇不得已，生母不得已，难道母后生来就应该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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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芷小姑娘对皇帝说的话，总结下来就是。

做个吉祥物，就做好本分，不想做吉祥物，就辞掉皇位，没有本事收回权利，又不甘心做摆设，那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自寻死路就算了，手段下作的令人发指，你没有选择？很好，我也没有选择，那就拼手段和能力？

亲爱哒小天使们，抱歉，这个错误，别提了，再起一章吧，万分抱歉，影响大家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