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谨胸口剧烈起伏,缓了缓气息,方冷笑道:“如今,我只恨不是我下的手,否则,此刻你焉有取我性命的机会,陛下,你并不伟大,也不是圣明之主,当年你的手段一桩桩,一件件,别打量天下人是傻子,失子之痛算什么?仁孝太子被自个亲爹手足合谋害死,才叫冤屈,你不甘心,那仁孝太子就该死不瞑目了。”
令人意外的是,帝王并未动怒,平静的近乎诡异,两人对比之下,贾谨倒像被指着鼻子骂的苦主。
楚成帝沉默许久,方抬头,看着贾谨道:“痛快了,张氏教你的怨恨,总算有个堂堂正正发泄的机会。”
听到楚成帝若无其事提及母亲,贾谨愤怒的无以复加,怒而失声大喊:“住口,你不配提起母亲。”
楚成帝脸色不变,看着贾谨怒目圆睁的愤恨,挑了眉,用恶意满满的语气说:“张氏是朕杀的,你恨朕对吗?即便朕是你的生父,你仍然对朕恨之若骨,那杯毒酒要得不止是张氏的性命,还要走了朕和如妃的儿子。”
贾谨恨得目眦尽裂,扑上来掐住了楚成帝的脖子,楚成帝并未反抗,甚至挥手示意暗卫退下,抓住贾谨用力的双手,贾谨的用尽了全部力气,却也未能将楚成帝掐死。
贾谨的手被拿开,楚成帝静静的看着贾谨泪流满面的悲呛,身子一歪扑在楚成帝身上失声大哭。
楚成帝有一搭没一搭的替贾谨顺气,片刻后,无语的看着贾谨的鼻涕眼泪和着鲜血,糊在玄服上。
贾谨慢慢哭累了,不肯抬起头来,半晌方道:“我真希望,我真希望。”
希望掐死自己,或杀了太子,或希望自己没有在张氏身边长大,楚成帝没有兴趣知道。
拍了拍贾谨的背,看向前方,楚成帝沉声道:“太子虽逝,朕却不能对不起天下江山,谨儿,忘了你的怨恨,看看这天下,藏龙卧虎,危机四伏,现宫中皇子,才干能力皆不如你,朕会认你回宫,封你为太子。”
楚成帝叹道:“朕对得起列祖列宗,为了江山已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贾谨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了素日的寡淡,他看着楚成帝,决绝的说:“陛下,我不会如你之意,我宁肯死,也不会背弃母亲。”
贾谨的态度在楚成帝意料之中,楚成帝不引为意,含笑道:“张家,李家 ,李文君,楚风之子,荣宁二府,还有林氏黛玉。”
楚成帝笑得凉薄,含讥带讽:“谨儿,你心软重情,这些人加起来岂止万余人命,你不怕么。”
贾谨寒声道:“陛下,不要逼我恨你。”
“恨”楚成帝眸中满是不屑,看着贾谨温声道:“谨儿,楚风临死之时,你尚唤他为大兄,你的恨又何足挂齿?”
楚成帝伸开双手,视线垂了下去,头也不抬道:“谨儿,太子早逝,朕没有兴趣和你演父子情深,张氏对你的影响根深蒂固,你若恨就恨罢,大楚的太子你是当定了。”
揉了揉贾谨僵硬的脸颊,楚成帝笑意加深,似乎放下所有芥蒂,愉悦开怀的模样。
贾谨转了转眼珠,看着楚成帝的笑脸,十分碍眼,生无可恋的闭了眼,理了下措手不及的思绪。
贾谨沉默片刻,方抬头对楚成帝道:“我要三个月的时间,和玉儿成婚,不许提前放出风声,即便坐了东宫之位,我不纳妾,若无子,过继故太子的子嗣即可。”
楚成帝痛快的应允。
“还有,派人查找七哥的下落,如果七哥没有在您手里的话。”贾谨接了一句。
楚成帝应了,拍了拍贾谨的肩膀,贾谨立刻僵住了,楚成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贾谨没好气的哼了声,表示抗拒,惹楚成帝敲他一记。
目的达成,楚成帝懒得看贾谨的死鱼脸,也没有和新儿子增加感情的兴致,命令他滚。
出了正德殿,照例是高天正为其上了药,敷上白白的一层药粉,才放人离宫,贾谨的脸色阴沉如水,一肚子火气没地发的憋屈,怒气冲冲的憋屈。
坐上马车,贾谨淡淡的想,帝王一定是难过又得意,察觉到了天下的暗潮涌动,推他出来作挡箭牌,他活着荣登大宝,也是好事,他死了,帝王清算下手之人,引狮逗虎,两全奇美,算无遗策,好计策。
谈什么父子情深,父父子子哪有权利重要呢?帝王认为他无路可走,品尝到大权在握的滋味,心甘情愿做马前卒?
帝王作为执棋之人,笑看天下风云渐起,真的是好计策吗?力屈计穷尔,他敢回京,就不会死,帝王以为自个的隐忍,举世无双么?呵,帝王不知道,他的母亲隐忍了几十年,帝王知道的,不过是他想让帝王知道的。
为什么要让罪大恶极之人轻而易举的死去呢?那太便宜他了,沾沾自喜,稳操胜劵之时,从云端跌落至地底,那才会死不瞑目。
世上或许有些人对权利,痴迷忘返,忘记家仇国恨,拥有权利,父母子女皆可抛,但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在他的心中,世间一切都抵不过他的母亲。
何况,贾谨眸中微冷,他真的很想知道杀死太子的势力,是何方神圣?一日不明,如芒在背,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