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脸上浮现恍惚的怀念,轻声道:“涟漪幼时极爱读书,性格文静,我时常取笑她是书呆子,那时她不叫涟漪,叫福儿,和我一同认字读书,有一次,我读江城子玉花飞宋词时,甚是喜欢,和福儿一同品读,那词中写的是孤人高山处,用词排句凡凡,意境上佳,通读两遍,似能感受李伯纪的满腹爱国情怀,无处可报,隐居深山的寂寥。”
涟漪这才明白过来,李伯纪和忠定公是一个人,石头脑袋,涟漪的脸上是生不如死的愤愤,被自个的呆萌蠢得无话可说。
黛玉顿了顿,似缅怀似怅然道:“福儿亦爱此篇,因诗中赏清奇。濯涟漪两句,特地改名涟漪,自那后,才唤作涟漪,涟漪酷爱诗书,却未有机会,受良师教导,涟漪的秉性本分老实,受多大的委屈,一个字也不吭。”
黛玉似笑非笑看了涟漪一眼,涟漪木然,她已经接受现实了。
黛玉娓娓而谈,涟漪似乎看到原主在林府陪伴黛玉,一个文静的女童,和活泼的黛玉,截然相反的两种天性。
“涟漪在林府中的行事,比我刚到荣府时的拘谨更甚,两年的陪伴,想来竟是恍如隔世。”
黛玉的眼中划过沉重的悲伤,双亲不在人世,唯有的小姐妹,亦不知生死。
屋内的氛围仿佛静止了,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黛玉故作轻松对涟漪道:“那姐姐的家乡在何处?”
涟漪已经放弃挣扎了,不过坦白之前,她还想垂死挣扎下,黛玉是怎么察觉到她非原主的。
涟漪不知不觉问出了口,黛玉微怔,缓缓道:“初见时,我就觉得奇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况且又经历了家破,父逝,涟漪再怎么改变,亦不会性情大变如姐姐的外向,大哥哥清查府邸,我担心有人暗中假冒,佯作无意的试探几回,便觉怪异,可姐姐待我绝非伪善,一心一意,姐姐待我的心,比紫鹃姐姐更专注,紫鹃姐姐尚有双亲家人,而姐姐的眼中心里只有我,我明知不对,却不能克制亲近姐姐。”
涟漪的脸色总算变了个色,高兴的眼里都冒绿光。
黛玉无奈抚额道:“就是这般神情,姐姐对我是既欣赏又惊讶。”
黛玉沉吟了下,道:“就是如故人来的感觉,可是,我和年幼的涟漪时,涟漪从不会对我流露出此种神情,那种故人来的亲近,很像膜拜神佛的敬仰。”
黛玉蹙了蹙眉,微微摇了摇头道:“难以形容的诡异信赖亲近感。”
涟漪大失所望,眼巴巴看着黛玉,指望黛玉换个好的形容词。
黛玉却跳过这个难以形容,静静的看着涟漪道:“豪门公府,礼仪之邦,寻常百姓,亦有习性,涟漪,你看上下人等的眼神,或许你自个未发现,没有畏惧,没有鄙夷,没有尊崇,没有惶恐,你待所有人,主仆上下,男女小厮,皆是一视同仁的,姐姐素日接人待物,只重喜好,从不懂眉眼高低,皇权为尊的天下,孔孟推崇的世道,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忽想到道家八仙之首。”
涟漪茫然,脑海努力思索八仙之首,是谁来着,铁拐李,何仙姑,吕洞宾,还有谁,谁是老大?
黛玉一叹,肯定道:“牡丹亭中的题记,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涟漪,你的家乡不在这个世界对吗?你接受的教导和我们不同是吗?”
黛玉抓住涟漪的手,呐呐道:“那是大同世界吗,是未来吗?你在史书知晓我,原来的涟漪去哪了?”
涟漪下意识的点头,回过神来,拼命摇头。
黛玉静静的看着涟漪,平淡的眼神,压力山大,涟漪体会到了。
涟漪捏着衣角,局促了许久,最后两手一摊,决定隐瞒黛玉的故事,坦白来历。
涟漪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空灵飘忽的话语:“我生活在一个没有皇权的时代,来自未来,距现在几百年的时光,那时,男女平等,众生平等,没有尊卑贵贱,百姓可以丰衣足食,消遣娱乐,我们可以上天,可以入海,时时刻刻能和千里万里之外的人通话联系,那是一个自由的年代,人们可以畅所欲言,可以无所畏惧,可以心想事成。”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在史书得知你,很多人喜欢你,欣赏你,赞美你的品格,爱慕你的风骨,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来到几百年前,当我回神时,我已经是涟漪了,我不知我在我的世界,我活着,还是死了,也不知原主在何处,是生是死,在我们的时代,有人幻想灵魂回到历史,几百几千年前,称之为穿越,而穿越本体的原主在哪,没有人提过,有人说原主灵魂回归地府,有人说原主灵魂沉寂脑海深处,我呼唤了原主无数次,却始终没有任何异样,我想回到我的家乡,可我回不去了。”
涟漪失声痛哭,谁想生活在古代,为奴未婢,看人眼色,那些被王爷权贵看上的只是玛丽苏的yy好么,退一万步讲,真的看上了,你还不是生活在皇权男权时代?低眉顺眼,赁般卑微,宁死不从,生来独立平等,怎能屈就攀附?
黛玉怔怔的松开了手,呐呐道:“果然如此,原来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