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首辅慈眉善目,精神矍铄,腰板直朗,身子保养的不错,小眼微眯,扫向贾谨不时透出的精光,足以看出此人不简单,当然,古往今来,能坐上首辅之位的也绝非凡人。
贾谨恭敬向许首辅行过礼,许首辅待他全礼毕,方笑眯眯,假模假样的在座椅起身,虚扶贾谨,贾谨听闻免礼,麻溜的自个起来了。
内阁厅内忽然传来抽气声,不知何人所发,许首辅仿若未闻,笑对贾谨道:“谨哥儿,一眨眼也这般大了,你婴孩时,我还抱过呢。”
贾谨一脸茫然,听说我小时候不见外人,你怎么抱得我?
许首辅见贾谨茫然,笑着为贾谨解惑道:“那时,我在张公任下当职,恰逢你母亲归省,张公要看公务,又不舍将你假手他人,张公要批急折时,我偷了个空,代他老人家看了片刻。”说着,许首辅满眼怀念,似有湿润之光。
先不提此话言不通顺,抱个小屁孩,有何值得骄傲之处?贾谨心中暗自吐槽。
这位许首辅何意?他似乎明目张胆告诉贾谨,张家与当今无关,他与外祖父关系甚好,甚而当今对于张家毫不芥怀!
贾谨心中冷笑,上皇敢冒天下大不韪,拼着寒天下士子之心的风险,也要将张家抄家?会和当今无关?怕是当年的九皇子,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不然,上皇怎会动滔天之怒。
贾谨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分毫,微笑恭维许首辅道:“这真是晚辈的福气,晚辈荣幸之至。”
许首辅恢复神色,对过往之事不欲再提,贾谨更不会没眼力劲的贴上去,况且贾谨的也做不出谄媚逢上的行径。
许首辅的神色忽然变的冷淡,对贾谨随意寒暄两句,就打发他去见次辅,次辅乃是勋贵出身,姓李,名知章,这位李知章的勋贵出身,和四王八公不同,乃是世代的显贵,仅次于张家,出自蜀中李家,蜀中李家原是凭借商贾出身,未入朝时,世代行商,富贵至极,偏生到了前朝,李家出了个天子,文武双全,掌政平叛,曾以三万铁骑诛杀逼宫的异姓王,名动天下,当时的燕帝赐号忠正公。
李家就此兴旺,世代书生子弟络绎不绝,这位李次辅亦是不容小觎,能入了内阁的哪位不是人尖子。
次辅的职责是在文武厅掌军事,早有小太监打前为贾谨引路,贾谨在路上思索,许首辅初见的热情,和后来的冷淡,截然不同的态度,说完那些看似亲热的客套话后,许首辅仿佛松了口气,卸下重担,对,贾谨挑眉,就是好像是完成上头的吩咐,难道,这是当今之意么?
贾谨嗤笑声,他一直在疑惑,母亲如果不希望他入仕,为何未曾嘱诫,母亲只提过当今在位,不许入京,他无意中忤逆了母亲之意,细想来,回京之后,除了各方阴谋算计,而在朝中,当今对他的态度,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母亲的意料之中,只是,贾谨始终未想明白,母亲到底安排了什么?
为什么当今会对他格外宽厚,对待仇人遗孤,何必如此包容?值得细心图谋吗?当今除了治国利民书,还想得到什么?
这时,小太监回话,文武厅到了,贾谨收回思绪,检视衣衫,才不快不慢的走了进去。
进去之时,两侧各有书案,众人都在忙着奋笔疾书,贾谨进来,众人头也不抬,无暇顾及的模样,厅正中高座一人,身着蓝色朝服,面容清俊,五十上下的年纪,肤色白净,儒雅端方,见贾谨进来,双眸直视不动不闪,目光迫人的寒意,威严摄人。
贾谨暗道这位李次辅好大的气场,贾谨垂首,欠身行礼,口中道:“贾谨参见李大人。”
李次辅淡淡点了点头,威严的声语在贾谨耳畔响起,贾谨起身立在旁,李次辅转头对回禀公务之人,继续先前谈话。
约摸一刻钟的功夫,李次辅回头对贾谨道:“你初涉政务,对朝政大事百般不通,许首辅的意思,令你在我手下历练些时日,在到文华厅述职,你可有何异议?”
贾谨恭敬欠身道:“下官不敢,并无他议。”
李次辅低下头,抿了口茶,对小吏道:“替贾学士安排张桌子,先取些旧年的公务,让他自家参研,若有不懂的,请郑学士指教他。”
小吏躬身应了,桌椅公案早已备齐的,小吏引着贾谨到备下案桌前来,贾谨走到跟前,只见桌面洒满灰尘,破旧不堪。
小吏见贾谨皱眉,拿袖子胡乱擦拭几下,赔笑道:“文武厅久不来新吏,多有怠慢,请贾学士恕罪,各处忙乱,抽不开人手。”
贾谨不言,伸手试了试桌椅尚算稳固,方对小吏道:“请拿盆水抹布来,有劳。”
小吏心中窃笑,大家公子自个擦桌子,王节度使的银子花的值了,小吏取回抹布水盆,贾谨慢悠悠接过。
小吏假惺惺要代劳,贾谨婉拒,将桌椅擦拭的一尘不染,待小吏送来旧年公务,贾谨坐在椅上看得出神,听到动静,看看表,方知到了散值的时辰。
贾谨伸了个懒腰,到了大堂,才见人走了大半,余下几人皆是淡淡的,敷衍的招呼声,避之不及的样子,飞快走人了。
生把贾谨折腾个哭笑不得,不过,文武厅的态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不奇怪,冷淡才是理所应当,若是亲热异常,那才是诡异。
文武厅历来重中之重,不亚于文华厅,所掌皆为军国大事,文华厅除大事外,专管民生,民生军国,孰轻孰重,凡入了内阁的,都是圣眷优渥,或真才实学的聪明人,犯不着巴结帝王新臣。
倒是出了内阁,贾谨在路上碰到不少搭讪攀交的大臣,皆被贾谨三言两语挡了过去,走出宫外,见二叔贾政春风满面的和一干人在说话。
贾谨与贾政打过招呼,汇合了沈三七,这才一同家去。
沈三七见贾谨神色愉悦,笑问:“谨哥儿,这是上官看重,同僚和睦?”
贾谨笑意盎然道:“非也,七哥这卦算错了,弟弟今儿坐了一天冷板凳,甚是开怀。”
沈三七纳闷的看着贾谨,不由想道,难道谨哥儿傻了,坐冷板凳还这般高兴。
贾谨高深莫测笑道:“兵来将挡,山人自有妙计,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呵呵,不装高人能憋死?沈三七嗤笑声,懒得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