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当着尤氏说出来的,贾母这位荣府老封君给足了尤氏体面,尤氏焉能不喜,也不藏私,一五一十凡的全数交予探春,探春投桃报李,逮到机会带着惜春,又常私下劝着惜春,倒让惜春对宁府的冷淡少了些,惜春现在是不恨尤氏了,改恨贾珍贾蓉了。
探春与迎春提起惜春的脾气,二人也是无奈苦笑,惜春自有股左性,温言厉声相劝皆不能改。
却说黛玉这边,因近来府内课业停了,武课师傅的院子又被占了,宝玉现每天被贾政抓着念书,也腾不出时间,找姐妹玩耍,宝钗因近来府内宾客不停,也不到上房来,横竖贾母不常见客,贾母便命人召黛玉来,也不多言,只将近年官报,递予黛玉。
黛玉打开时,微有讶意,贾母深邃的眼神意味深长,贾母见黛玉脸上只有微惊,却无困惑,便知她是见过这个东西的,也是,林姑父书香门第,拿玉儿原做男儿养的,她竟然忘了。
贾母沉吟片刻道:“玉儿的聪慧,不必外祖母多言,我现在老眼昏花,这些东西送来白白搁着,不比往年,玉儿若是不怕闷,捡重要的,替外祖母读来听听吧。”
贾母顿了顿道:“若是嫌这些事情,乏累无趣,不要勉强。”
黛玉微微颔首,垂首应了,她明白贾母的意思,贾母是希望她明白,她与荣国府荣宁一体,黛玉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她仍然是荣府的外甥女,黛玉愿意吗?求之不得,她未曾预料,外祖母竟有如此魄力,肯教导她朝廷政事,外祖母的用意已经明白了,她希望有一天可以凭借黛玉的判断,做出某些事情的的应对。
在谨大哥哥传话曲高和寡时,她就明白了大哥哥的言外之意,大哥哥是清楚的告知黛玉,他归府后,黛玉有足够的自由,曲高何寡,对楚王论,杂以流微,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曲子如此,人亦如此,何必将自身局限世俗的框架之中。
其和弥寡,何所惧焉,黛玉有此念头,才会出言应援贾母,除大哥哥外,她更想看看外祖母的态度,如吾之意,固所愿尔,黛玉想至此处,收回心神,认真看阅官报,大楚官报,也可说五品之报,皆因凡刊登朝臣调动,低于五品的不予刊登,另就是各地喜讯旱涝之事。
年关将近,大事甚少,倒是有一篇,直看的黛玉蹙眉,黛玉抬头见贾母正闭目养神,黛玉不便相问,贾母却出声道:“玉儿,有何不明白的,尽数提出。”
黛玉轻咬下齿,沉声道:“外祖母,父亲外家可是姓顾。”
贾母点了点头道:“南城顾家,地属南蛮,你祖母的父亲,乃是顾家嫡长子,官至江东巡抚,因重症意外离世,你曾外祖父去世后,你曾外祖母率家眷老小返家,恰逢意外,不幸身故。”
贾母说至意外时,眼神顷刻幽黯,黛玉了然,这个乱世说的就是元帝年间。
贾母悠悠长叹道:“可惜造化难测,若你曾外祖父在世,顾家就不会是现下的景况。”
黛玉略有些茫然的望着贾母,贾母轻声道:“你可知你父亲在世时,缘何不肯提及外家,时因你祖母双亲逝后,庶子理家,那庶子不识好歹,怨恨出身,你祖母屡屡去信,顾家皆是敷衍轻慢,你祖母气恼,不肯再相往来。”
黛玉恍然大悟,难怪父亲对顾家只言未提,只是,黛玉看了看官报上的顾深,这位顾深原是江东府丞,位居四品,江东历年大楚税赋之脊,鱼米富庶之乡,历年所交税银,占大楚总数三分之一。
这位顾深有何功勋连晋两级,升至正三品吏部侍郎,又是吏部这等掌握官员升迁调度的总政司,黛玉的眉蹙的更深了,顾家在曾外祖父逝后,绝对未有封疆大吏的官员,不然,外祖母一定会说明,那这位顾深缘的仕途,平步青云都不足以形容。
历来官员升职,我朝太、祖草莽出身,不喜官员,大楚官员为历朝之最,人尽皆知,曾定下出仕未满十年者,不得连升三级。
只是,元帝谋反,太、祖许多的旧例,违的也差不多了,黛玉微有冷意,自古天君亲师,元帝可真位孝子,也是都敢冒天下大不韪了,还怕这些做甚。
若比起谨大哥哥的平白大学士,这位顾侍郎也不算什么了。
贾母见黛玉苦思,心下暗暗点头,对黛玉道:“可是顾家现任长子晋升了。”
黛玉点点头,笑问:“原来外祖母看过了。”
贾母微微摇头,慎重神色道:“ 自和亲王就藩南城,顾家日渐兴盛,同和亲王明争暗斗,都传到京城来了,有些人不知内里,说顾家阿谀谄媚,曲意奉承,我看这个顾家不简单,我曾经算过,顾家现十一子,有八人在朝,与上代的无人入仕,对比鲜明。”
黛玉震惊莫名,历来大家子弟,入朝皆有定数,一则帝王恐结党之争,二则若有变故,牵连甚广,难保香火延绵,骨血不继,顾家这是吃了什么样的定心石,如此有把握,万无一失。
难道,黛玉直视贾母,手指微微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