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不知何意,支支吾吾,待要揣摩着回答,再看到贾谨似有不耐之色,贾芸一个激灵,连忙道:“侄儿上学时,家学乱糟糟的,学堂里太爷年纪大了,都让瑞叔管着,瑞叔年纪小。”
贾芸抬头见贾谨并无打断之意,认命般的接着说:“瑞叔贪财,人也不大妥当,府里又有诸多外姓子弟投了来的,薛家的大公子薛蟠就与瑞大爷关系好,那薛蟠不学无术在学堂里过的很是自在。”
贾芸说完话,小心抬头觎贾谨的脸色,见贾谨波澜不惊,贾芸心中愈发忐忑,仔细回顾自己所说的话,并无任何虚假之处,才稍稍安了心。
贾谨将名单册子展开,对贾芸道:“家学,原为族中有读书上进的子弟,有个好去处,就此兴建,历年来,家学所需花费颇多,却不见有学子考出功名,这样的学堂,说它教化子弟,倒不如说它误人子弟的好。”
贾芸惊出了身冷汗,难道谨大叔叔要罢黜家学不成,若真罢了,族中可是要大乱的,贾芸慌欲进言。
贾谨抬了抬手,止了他,贾谨道:“族中的家学本是贾家的事,所关系者无非贾氏一族的子弟,本由珍大哥哥管着,偏巧珍大哥哥突发旧疾,身上不大好,敬大伯命我差管,依着你说,族中子弟可有合适的人选。”
贾芸想了会子,心中略有几个人选,又恐说出来妨碍了嫡系的利益,吞吐难言,却见贾谨仿佛洞悉贾芸心中所想,轻飘飘看过来,贾芸骤然一寒。
整理番思绪,贾芸回道:“依侄儿愚见,管理家学之人,非辈高不能管,不然族中众人不服,只是,若论才学,侄儿倒有个小念头,南城中有许多考举多年不中的,南城有贵人兴办义学,那义学中夫子师长,都是落榜子弟。”
贾谨摇了摇头道:“夫子的事你不必管,只说族中管事人选即可。”
贾芸听了忙道:“要论服众辈份高的寥寥无几,要论才学,侄儿倒有个人选,旧年送我父亲回金陵时,有位叔祖年过四旬,以卖字画为生,听说出身不好,落了第,又与金陵族中矛盾颇多,潦倒贫困。”
贾谨想了会子道:“出身不明,我想起来了,七老太爷晚年外室得子。”
贾芸笑道:“谨叔说的不错,就是他。”
贾谨笑了笑道:“你怎么识得他,当年他的母亲至死未入贾家祖坟,七老太爷以死相逼,为他争了个族谱。”
贾芸笑道:“回金陵时,遇到强人,恰好碰见这位叔祖到城外打猎,多亏他老人家接济。”
贾谨点了点头,对贾芸吩咐道:“你将手中的事务,交予黄芪,将这位叔叔请入京中,能不能请得来,就看你的本事。”
贾芸先是愁眉苦脸,片刻后脸上浮现喜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欣然领命而去。
贾谨走到院外,却见贾兰闹着要出来,被丫鬟们妈妈拦着,正耍性子呢,贾谨对众人问道:“怎么回事,弄得如此不成体统。”
一位老妈妈道:“回大爷的话,哥儿要去见大奶奶,哥儿身子才好,怕在路上受了风寒。”
贾谨对贾兰道:“暂且在屋里养两日,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贾兰怯生生的,眼里含着泪花,先本分对贾谨问安行礼,才带着哭腔道:“刚才有人说以后见不到母亲了。”
贾谨斥道:“胡说什么,等你身子好了,就命你去见你母亲,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
贾兰抹去眼泪,对贾谨道:“侄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哭了。”
贾谨对丫鬟妈妈吩咐道:“好生伺候哥儿,谁敢胡说八道,直接拉出去交给管事。”众人忙恭敬应了。
贾谨出了心远堂到抱厦处来,到抱厦时,众姑娘们都在,别人犹可,独黛玉脸色浮现红意,为着昨日的事暗感羞臊,贾谨故作未见,免了安,走到床边,大姐儿原被迎春抱着,见贾谨前来,一个蹬腿就要扑到贾谨怀里来,好在身边的丫鬟忙接了过来。
贾谨失笑,故作严厉道:“不许乱动,仔细跌了,摔了你二姑姑怎么办。”
大姐儿只咧嘴笑,不停嚷嚷谨叔抱我,贾谨无奈抱她在怀,大姐儿小手摸摸贾谨的脸,哀怨的叹口气说:“叔叔好久没来看我,我想叔叔,叔叔不想我。”
满屋人见大姐儿如此童趣,被逗的捧腹大笑,贾谨笑着捏了捏大姐儿脸逗她说:“大姐儿睡觉了,我才来的,不然,你总要叔叔抱,岂不辛苦。”
谁知大姐儿小嘴一撇,嫌弃的说:“叔叔真懒,姑姑们抢着抱我呢。”
贾谨忍俊不禁笑着说:“既这么着,你让姑姑抱你,我去看看你哥哥。”
大姐儿扁扁嘴,竟是要哭了,却强撑着,直着脖子说:“我知道,叔叔喜欢弟弟,父亲也喜欢弟弟,我也不喜欢叔叔了,放我下去。”
贾谨见大姐儿如此可爱,分外心疼,贾谨刮了刮大姐儿的鼻子,亲呢道:“胡说什么,你父亲和我最喜欢大姐儿,连弟弟也比不上,方才不过逗你玩。”
贾谨此番行为行为,姑娘们惊呆了,大哥哥是位寡言冷淡的性子,对所有人等都是不假辞色,黛玉因长辈的原因,多得大哥哥两分青眼,却只是多说两句话,多关心几句,大姐儿亲呢的撒娇,大哥哥竟然笑着哄她,三春及黛玉心中不由生出艳羡之色,三春想着大哥哥与她们血脉比之大姐儿多,却不见大哥哥的和颜悦色,又想到大哥哥与七大哥的情分,大姐儿的年龄,暗自晒然一笑,将心里的念头丢开了,黛玉却想,如果双亲都在,她定会同大姐儿这般撒娇撒痴,承怀膝下,心里不由感伤自怜,到底顾着众人都在,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不肯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