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叹道:“林姐姐,七大哥大哥哥待你格外的好,你先时叹无亲长,又无兄弟姐妹,现在两位大哥待你又比亲长兄弟姐妹差什么,可我呢,叔叔婶婶虽关照,到底自有儿女,近年日子比往年难难多了。”
黛玉在取耳环,听湘云如此,手怔住了,半晌方苦笑道:“云妹妹,两位大哥哥待我看顾些,只是长辈的恩德,母亲与两位大哥哥亲情深厚,大哥哥们才多加费心,我受着母亲的遗泽,母亲却早早仙逝,子侄归见长者,长何在?我孤身,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你如何比我,你是正经史家嫡出千金,居住史家名正言顺,我姓林,寄居这荣国府,全赖外祖母的疼爱。”
黛玉说着,不由流下泪来,她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到,外祖母眼中不时闪过遗憾,与悲痛之色,她知道,外祖母思念母亲,怀念女儿,她把对爱女的悔恨,疼在了她这个外孙女身上,可她毕竟不是母亲,外祖母真正疼爱的那个人,是母亲,不是她这个外孙女,外祖母待她很好,比姐妹们都好,宝玉也要让她三分,但这份感情,不是发自肺腑的喜爱,这便是为何黛玉分外珍惜与宝玉的情份,宝玉从骨子里喜欢她这个林妹妹,宝玉尊重她,怜惜黛玉,敬仰黛玉,真挚情感,在这府里,在这世间,于黛玉而言,弥足珍贵。
可如今,连宝玉也失去了,黛玉微微摇头,不知从何提起。
史湘云见黛玉悲痛,也流下泪来,自言道:“林姐姐,你们常说我豁达,不拘小节,可谁又生来大方,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婶娘对我也算很好了,现府上艰难,做些针线活,不独我一人如此,婶娘湘雪都做的,婶娘常呕得双眼通红,只是,人有远近,亲疏有别,婶娘自有亲生子嗣,再怎么疼我,心里眼里能越过亲生女儿,府上的人当然也是看人下菜碟,用度分例少不了,老祖宗再贴补我些,只是亲长疼爱怜惜再没有的,林姐姐,说我比你强,能强到哪去,强个名头罢了。”
说至最后,湘云哽咽痛哭起来,黛玉更加悲感,两人抱头痛哭。
涟漪雪雁忙细细劝抚,元宝急得原地乱转,两人哭了好会子,互看对方像个花猫脸,又笑了,由着丫鬟们服侍睡下不提。
贾谨与沈三七回心远堂的路上,见苍蓝不见踪迹,沈三七忧色道:“苍蓝惯会耍性子,你刚才大声训它,肯定生气了,京城不比郊外,别闯祸才好。”
贾谨笑道:“七哥,你还不知道苍蓝的性子,看似高傲,实则再黏你不过,让山药吹几声口哨,你再亲自唤它两声,它肯定出来。”
沈三七半信半疑,山药吹了几声口哨,半点动静全无,沈三七轻声喊了两句,一阵风声传来,苍蓝气呼呼飞了回来。
苍蓝在低空盘旋,沈三七连声唤它,也不肯下来,沈三七见它回来,放下心,不再理它,由着它自个飞去。
两人回了抱厦处,先看了大哥大姐,才回心远堂,沈三七道:“谨哥儿,大哥儿大姐儿的奶娘人选,你看选谁好。”
贾谨道:“我考虑了诸多人选,始终未曾拿定主意,府内的下人惫懒,买来的不放心,我们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不敢往哥儿姐儿身边放,韩妈妈是最佳的人选,现又去了东府。”
“不过”贾谨话锋一转道:“我们归来这些日子,明日交接完玉儿的嫁妆,我们该去拜访李家祖母。”
沈三七眉目微转,猜到了贾谨打的主意,莞尔而笑。
李院正的夫人,乃是国夫人之尊,安宁夫人,出自镇国将军府宁家,镇国将军原是世代公候府,因子息不盛,过继族中子弟承嗣,现任镇国将军是个草包,就知道吃喝玩乐,宠妾灭妻,历代镇国公家的子弟,都是为大楚出生入死,战死沙场的忠良之辈,骤然来了这么个草包,陛下着实火大,又不能逼着镇国将军去死,放纵他吧,大臣三天两头奏本参他,陛下头都大了,还是李院正的夫人,李院正的夫人为镇国公府嫡系,亲自上本,直接请陛下削爵,奏本道无才无德,焉配承袭镇国公府,有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后代,镇国公列代先祖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就差指着鼻子骂现任镇国将军,欺君忘祖,不仁不孝,当斩之后快。
陛下见李院正夫人如此知情识趣,心里自然喜欢,就势将镇国公降爵,又额外赐了李院正夫人,国夫人尊称,号安宁夫人,安宁夫人欣然谢恩,待到安宁夫人依礼回镇国公府祭祖时,镇国将军命族人下人,将安宁夫人堵在门口,不许进门,安宁夫人驳然大怒,寻来镇国公旧将,唤来家丁,将镇国府团团包围,吓得堵门人等魂飞破散,进入府后,安宁夫人亲自上手将现任镇国将军,打个半死,要不是镇国将军夫人拼死拦着,安宁夫人定把镇国将军揍死,镇国将军夫人是位贤良之妻,心慈手软,对安宁夫人亲厚尊敬。
安宁夫人气性未消,命人拖出平日挑拨离间的镇国将军妾室,活活打死,亲眼见爱妾被姑妈打死,镇国将军直接被吓晕了。
安宁夫人一战成名,陛下听闻,只是微微失笑,并无不悦之色,这京城里,就是嚣张跋扈的长公主,见到安宁夫人也是客气有加,没办法,安宁夫人是镇国公仅存血脉,镇国公世代保家卫国,为大楚立下不世功勋,各代子弟战死沙场,代代忠君守国,百官楷模,镇国公三代已无近亲血脉,安宁夫人若是有个闪失,兔死狐悲,百官寒了心,朝政当然也不稳了。
长公主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与安宁夫人如何相处,众人见长公玉尚且退让,自然对安宁夫人十分恭敬,说安宁夫人在京城横着走不足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