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是有与生俱来的‘恶’的,”许艾言站在天台的边缘,稍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远处如蚂蚁一般的车辆飞速地靠近又飞速地远离,转瞬间便离开了视线,“欺生,欺小,欺弱,欺不同。”
“戚落生,”他微微弯起双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对你来说,我是这其中的哪一种?”
没有去听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许艾言比了比脚下的马路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抬起手把拿着的东西扔了出去。
亮着屏幕的最新款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没有丝毫停顿地往下坠去,最后被一辆红色的甲壳虫碾过,四散分离。
盯着那勉强能够看到一个黑点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许艾言转身离开了天台,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并不算太响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着,倒是让人听出了几分寂寥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会从那里跳下去的。”突然在脑中响起的声音让许艾言掀了掀眼皮,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
“为什么?”他翘起嘴角,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很是柔和与无害,“这样做的话,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在窗户边停下脚步,许艾言望着远处染上了些许霞光天穹,轻叹了一声:“更何况……”
“已经试过一次的死法,再来一次的话,就没有什么乐趣了,”他笑了一下,收回了落在远处的视线,逐渐变得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将这个人的存在一点点地吞噬一般,“不是吗?”
“再怎么说,我这一辈子,也是给别人过的,”转过身继续朝楼下走去,许艾言的动作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也该稍微敬业一点才是。”
毕竟,就是因为“不想死”,他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许艾言看着空气中只瞬间就消散了的白雾,忽地轻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着那种人——他们身处半空,上望不到天空,下触不及地面,周身所能够依凭之物,连一根随时会断裂的蛛丝都没有。
他们不想——又或者说不敢死去,却又对继续活着这件事感到无比恐惧。
于是,他们开始祈祷,祈祷能够出现那样一个人,代替自己在那样的环境当中生存下去。
“但是,不觉得讽刺吗?”路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许艾言拉高了领子,在家门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让一个选择了自杀的人,来替这些人去过被他们放弃的生活?”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待在他脑子里的那个家伙,偏偏要挑一个刚刚从楼顶上跳下去的人,拉到这个世界来。
——还是在对方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认真地替那些人过好这一辈子的情况下。
要不是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那些信息,刚刚他大概真的会从天台上跳下去吧。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个地方,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境,又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的意义——这些问题,对一个已经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但如果这条生命并不属于自己的话,情况却又不同了。
就像是有人将礼物强行放到自己手心,哪怕再不喜欢,他也不会当场就扔进垃圾桶。
这可以说是礼貌,也可以说是顾面子,可让许艾言来说,他却更喜欢另一个词。
——伪善。
这是最为精准地用来形容他的词汇,毫无疑义的。
脑海中那并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在缓慢地放映着,许艾言却没有办法分出太多的注意力在这上面。对他来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曾经经历过什么,都同样无关紧要。
他不会浪费那个力气去扮演别人,更不会完成别人的遗愿一样,将自己活成别人梦想中的模样。
即便原本属于别人,但此刻既然送到了他手上,这东西,就是他的所有物了。无论他如何处置,都不需要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所以,”先前出现过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就仿佛能够看穿许艾言心中所想一样地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接下来吗……”许艾言仰起头,看着看不到几颗星星的天空,白皙的面颊被夜风吹得有些发红,“谁知道呢。”
到手的礼物要是想不好处置的方式,随便找个角落摆上一阵,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要在礼物彻底坏掉之前作出决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