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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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那本外表看起来,和课堂笔记没有任何差别的笔记本的时候, 李静萱第一次知道, 他的儿子并没有将自己曾经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当成那种毫无意义的玩笑。
“我们小言从小就这么喜欢看书,”那个时候的许艾言,小小的软软的,穿着柔软布料制成的套装,笑起来的时候, 还能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大作家呢。”
“嗯!”那个孩子抱着手里分量不轻的书本,一双眼睛笑成了可爱的月牙形, 浅褐色的眸子亮闪闪的, 像是见到了什么美好的幻梦, “我会的!”
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李静萱一定会找人将这一幕剪切下来,如同珍宝一样藏在自己的心中吧。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
喉咙里有种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的触感,李静萱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那盈满了眼眶的温热水滴,却就那样忤逆了她的意愿, 重重地跌落下来。然后飞快地渗入纸张里,只留下一个浅色的湿痕。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在进入手术室之前,还能笑着和自己挥手告别的人, 会在几个小时之后, 以那副冰冷的模样, 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仿佛脑海中有某样东西在一瞬间坍塌了一样,李静萱想要尖叫,想要哭喊,想要抓住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的领子,质问他们怎么能在劝着她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之后,交付出这样一个答案。可当她看到那个人微微上扬的嘴角时,那些质问与嘶嚎,都被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嗓子里,连一丝一毫都泄露不出来。
李静萱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那个人在将那份病历交到她手中的时候——或者更早,在对方决定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这个结局。
哪怕所有的迹象都说明,他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就连医生对于手术的成功,都抱有极大的自信,可许艾言却早就对那最后的结果了然于胸。就如同每一次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那个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想法,就连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明明许艾言什么都没说,可李静萱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是有些恐惧和对方相处的。那种从里到外都被人看透的感受,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美妙——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骨血相连的孩子的时候。
李静萱也曾有过怀疑,许艾言的身上,是不是发生了当中诸如穿越重生这样,以当前的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事情,可每当看到那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身时,她就会将这种冒出头来的想法给重新按下去。
这个人,就是她的儿子。
——这就是她的儿子期望成为的模样。
李静萱不知道为什么,在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会传来那种没有来由的细微疼痛,她只是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母亲。
所以她试着改变,试着去理解那个人表露出来的一言一行,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过去的事情,试着去接受对方那与别人不同的性向。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直到许艾言指着戚落生告诉她:“这是我男朋友。”
就是现在,李静萱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受到那样大的冲击。她明明已经做好了那个人今后会带回一个男人,做出这样介绍的心理准备,明明就连之前杜飞鸣的事情,她也能够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说明,并表明了自己支持的立场,可——
心脏仿若被捏紧一样喘不过气来,拿着笔记本的手指也由于过度用力而泛着缺乏血色的青白,李静萱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呜咽从唇齿间泄露出来。
她总觉得她错过了什么——她肯定错过了什么,正是那被她错过了的“什么”,让她此刻连去回忆两人最后相处的那段时间的勇气都没有。
笔记本的纸张被她捏得皱了起来,上面的文字也被挤压拉扯成奇怪的形状。李静萱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其中的内容,有些迟滞的大脑无法清晰地理解那些字句所组合而成的意思。
她只是木然地翻动着这本在主人生前被万分珍惜的册子。
干净工整的字迹在某一页戛然而止,混乱的书写与涂改过后,就是大片的空白。
李静萱依旧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带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目的。
她不知道自己想在这本还空着一半的笔记本当中,寻找些什么。
然后,被写在最后一页末尾的文字映入了她的眼中。
“然后他死了。
他的朋友们围着他的尸体欢庆着,祝贺他前往了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抚过那纸张上的凹痕,李静萱终于忍受不住,捂住脸哭出声来。
她到底……漏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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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落生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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