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他一个大活人，还挺俊俏的那种，会凭空消失啊？”

“我们一同下山后发生了很多事，他如果回来了，应该也会来这里的。”

封未平忽然老气横秋地感慨：“还是萧闻歌在的时候好啊，他聪明，点子多，有什么难处与他一商量，那就都不是事。”

据封未平讲述，阆仙矿谷里主事的叫“怀先生”，怀先生看上去得有七八十岁了，挺渊博的，唯一的缺憾就是年纪大了，耳背。所有弟子见着他问好，都得扩大数倍的嗓门，大喊“怀先生好——”晨昏定省，此起彼伏的，他们刚来时笑得肚子疼。

“怀先生严格吗？比松先生如何？”白游问道。

“嗨，什么严不严的，用我母亲的话说，跟田间放牛似的。早上把牛牵出去，任凭牛儿自去吃草、喝水，到了傍晚又把牛牵回去，一天又一天。”

封未平最怕先生严格管教了，瞧着他精神头甚好，想必说得都是真的。

“怀先生不管事，弟子们敬重他吗？”白游又问。

封未平挠了挠头：“我是打心底里敬重他，凡有不懂，逢问必答，从不敷衍。但有些弟子不是，他们知道先生耳背，常有意无意地戏弄他，戏弄成功了便笑作一团，我都看不下去，不过，也不敢招惹他们。”

白游心想，阿栩说过，十个月的试炼，是东曜、阆仙全盘考察弟子的过程，并不是每一次过关都拿了甲，最后就能留下；也不是每一次过关只拿了乙，最后必然下山回家。试炼弟子们十个月内表现出的言行、品格、天赋、心性都会被各位尊长考察打量，最后逐一评定，毕竟能够学习东曜武学的得是将来走上正道，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人。

“还剩六个月，也不知这么短的时间，够不够铸出一把入门剑。”

“他不管我们，我们就只能自己管自己。你瞧。”

封未平指着前面，一个面熟的弟子正束着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铁片。天气炎热，炉子旁更加酷热难耐，他额汗如雨下，在脸颊上交错流淌，外衣上都渗出了点点白渍。

白游认出了他来：“那不是……齐傲然吗？”

“是他，他可用功了，自进了矿谷，好多弟子都懈怠了，只有他还和从前在剑庐的时候一样。要是这会儿，萧闻歌拿着把铸好的神兵宝剑从天而降，他能在炉子旁边活活气死。”封未平是个嘴上不把门的，谁都拿来开玩笑。

封未平带着白游向怀先生报备：“怀先生！这位弟子来迟了，他叫白游！”

“白牛？”怀先生眯着眼睛，想着得是个农家出身弟子，用牛当名字。

“什么白牛？是白——游——”封未平拢起手大喊。

“还油？还谁的油，我们没欠谁的油，只有阆仙弟子那有油。”

“亲娘呀，先生耳背越来越严重了。”

白游一揖：“怀先生，我叫白游，皓霜色白，鱼入水游。”

怀先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白游，好名字，好名字啊。既然来迟了，就得抓紧时间咯。”

白游颔首道：“弟子明白，谢先生教诲！”

怀先生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外头天热，怕热就去矿坑里面呆着。”

封未平也是奇怪，他说一百次顶不上白游说一次，先生就听明白了，难道耳背这个毛病，是有时候能听清，有时候听不清？

白游在矿谷内走了一圈才明白，商撷叶送他只送到阆仙剑派，崔墨周带他出围墙，进了阆仙山谷，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矿谷。这会儿封未平举着灯烛，领着他从一处山壁上凿开的洞穴往里走，栈道回环，漆黑幽深之处才是矿坑。

此处地势颇低，沿着栈道还能一直往下，不仅不像外面那般炎热，更有一丝凉意漫上，三伏天里，舒服得很。

“你别看这底下别有洞天，听怀先生说，这不过是矿坑中较浅的一个，专门给试炼弟子练手用的。谷内还有些特别深的矿坑，你抛个石头下去，一炷香过了，都听不到石头落地的声音。”封未平讲得神乎其神。

“哎哟！”白游冷不防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吓了他一跳。

“干嘛呀，吵死了！”

凑近一看，原来是个试炼弟子，正侧躺着睡觉，伸出一条腿，黑漆漆的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对不起，你继续，我们这就走。”

既然看过了矿坑，封未平干脆揽着白游往回走。早先他们刚来的时候，两派弟子互不服气，打了几次架。怀先生管不了，还是崔墨周师兄过来处理的。封未平回家的时候挨了顿打，后来到了这里，事事退让，反倒没有受过罚。

于矿坑中采炼原石本是阆仙弟子的任务，东曜弟子以矿石铸剑，得像齐傲然那样，守着炉子敲打才是。

然而七八月份的天气，炉子旁热得能将人烤熟，东曜这边的试炼弟子，大多都觉得不公平，凭什么阆仙弟子能在深坑里纳凉，而东曜弟子就得烤着炉火？

怀先生只劝大家和和气气，不闹事不打架，至于有弟子偷懒，跑去矿坑里纳凉睡觉，他是从不指责，也从不处罚的。

为东曜弟子准备的铸剑台大多空闲着，白游随意挑了个，心中暗想，他去凌虚派，来回耽误了一月，又养了十来天的伤，进度已经落后了，除了奋起直追，也没有别的捷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