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郁叹了口气:“孟师兄自幼上山,又有天赋又肯用功,我怎么比得上他……”
“小叶子你试试吧,要是尽力了还不行,至少不会太遗憾。”
“若半年之后,我下山去了,你,还有孟师兄,在山上要好好的,毕竟你们是我在东曜最亲近的人。”
叶非郁说完,轻轻笑了一下,算作是提前道别。
眼看落日余晖渐渐散尽,为避男女之嫌,庭珏弟子若无事,必须在天黑之前返回游龙峰。东曜门规森严,赵芳续既打听到白游下落,虽不情愿,还是得乖乖回去。
独鹿阁四下悄寂,没有点灯,骆江行似乎不在阁内。
孟旸推开房门,刚伸脚进去就踩到个什么东西。他躬身拾起来,掸掸灰,原来是一本钱粮账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掌风续上烛火,上回看完没来得及整理,散落的到处都是,如不赶紧收拾好,只怕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骆江行早年行走江湖,后入东曜,为人处世向来只凭好恶,表面耿直,实则圆滑。历年拜入东曜的新弟子,掌门分他几个,他就收几个,三年之后尽皆学成下山,成为入室弟子住进独鹿阁中的,唯有孟旸一人。
弟子们私下里议论,骆掌派是拿孟师兄当亲儿子养。
东曜、阆仙及十二镇每年出产、上供、消耗的钱粮之数均由骆江行统管,是以非骆江行门下弟子不得接触这些账目,而每三年便学成下山的普通弟子们,充其量只能帮着做些清点的活计,真正对这些了如指掌的,除骆江行外,也唯有孟旸一人。
骆江行平日里虽不常看这些,可一旦他要找某处记载,是不允许没有记载或者找不到的,是以不得不经常整理。莫说东曜、阆仙经营十二镇已逾百年,各类记载浩如烟海,即便今岁十二镇夏贡的清点就不是个小数目。
好在独鹿阁大半的弟子房都空着,被这些堆得满满当当。
孟旸曾尝试找几位师弟来帮忙,没准找到几个有天分的,若表现得好,让骆江行顺势收他们进独鹿阁,也好帮自己分担分担。然而弟子们白天习武,晚上再过来清点账册,不出三日,就有人在看账本的时候睡着了。何况寻常弟子,从没有接触过这些,教起来也着实费力。
“只能看看半年后入选的新弟子里,有没有能入师父法眼的了。”孟旸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他正想着雍寒镇的事要如何妥善处理,手中恰巧拿起一本雍寒去岁冬贡的记录。孟旸自幼对账目数字十分敏感,一目十行扫过,心下就已了然。
雍寒上供的米粮总数不到桐里的五成之一,且一半以上都是封家进献,无怪乎这唯一的试炼弟子名额给了封家幺儿封未平。
“哀我黎庶,朝夕不暇。”孟旸拿起另一本册子,翻了几页,一时心中颇感无奈。
十二镇中,有上四镇、平四镇、下四镇的说法,当年虽同为两派祖师带领子弟、百姓开拓重建,然而土地有优劣、气候有寒暖、物事有异同,再历经百年流变,各镇的贫富势态自然发展不一。
最富庶的上四镇为:桐里镇、会安镇、流霞镇、旻陶镇。
其次尚可的平四镇:绥平镇、奉丘镇、梓宁镇、程陆镇。
最为恶劣的下四镇:桑羊镇、雍寒镇、历昆镇、墨林镇。
雍寒在东曜山以北,最为严峻的问题在于土地贫瘠、水源短缺,当年先辈们改修渠道,解决了一部分灌溉问题,但土地不够肥沃,所产粮食实在有限。每到冬春季节,沙尘飞扬,不少人患上痨病,更加无力从事生产。
封家原本是雍寒镇一普通粮户,别家的地里种不出东西来,他家的却年年都有收成。老封的媳妇儿生了五六个儿子,个个吃得饱穿得暖,直叫人羡慕。
那一年寒冬腊月,雍寒镇上没几户家里有余粮,几乎要饿着肚子过年,没办法,只能抹下颜面去封家借。
封家娘子挺着大肚子,于自家门前娇俏地举着柄大铁勺,嚷道:“要借粮可以,黑纸白字把你们名字都写上,明年把你家地借给我家种,我们非但不要你们还,若种出了粮食,还分给你们一家老小过活!”
这话一喊出来,人群里炸了锅。
“就我家那破地,多少年了,除了秽草啥也不长!”
“嘿,我还不信了,封家有登天的本事,也没法在我家地里种出粮食!”
“你管他们怎么种呢?反正封家种出粮食,还不是要分给我们?倒省去了许多辛苦!”
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镇上大半粮户都签了名字,翻了年,自家地就归封家种,种出粮食按原主家中人数清点,每人每年三百斤口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