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叶敬吾过来,金思成似乎更紧张了,又朝外挪了两步,松树似乎快负担不起他的重量,“嘎吱”作响。
叶敬吾正要开口,却被商栩抬手挡住:“金思成,你是否记得你刚入东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金思成并不认识商栩,只觉得他眉目温和,身材挺秀,与叶敬吾日常的严肃冷静十分不同:“刚来的时候……刚来的时候,我、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但你现在能辨识矿石、会铸剑、懂武功,甚至还能看出一些东曜剑法与阆仙剑法的不同?我说得对吗?”商栩抓住时机,继续问。
金思成的眼里闪烁着与方才不同的光:“会这些有什么用?每次考校武学的时候,我都排在后面,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上山学武只是为了打赢自己的师兄弟?”商栩往前一步,“你问一问自己,心里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金思成想起父母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长大,送他入东曜学武,他心中所求的不过是出人头地,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只是在东曜剑派这样的地方,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啊。
正当金思成出神之际,白游悄悄摸到树干上。他身量尚小,体重也轻,突然伸出双臂,抱住金思成的腰,再拼力反向一拉,商栩早已做好准备,接下白游和金思成,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还好,有惊无险。”商栩方才看到白游的举动,知道他要去救人。可这孩子一点功夫都没有,说完全不担心那是假的。
白游听旁人说“人命关天”,想来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若这位弟子今天跳崖死了,按叶敬吾的说法,他是在信中诽谤抹黑东曜,然后畏罪自尽,真相到底是什么,也不会有人真正关心。
金思成被白游那一抱一拉吓得面如土灰,他只是动了轻生的念头,却并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死亡。
“你们虽救了我,可明年就是我来东曜的第三年,无法成为入室弟子,注定是要下山回家的。”金思成失落道。
白游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那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努力,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现在、这会儿就要下山回家了。”
“商师叔从来不收徒弟,他是……”叶敬吾问道。
“山下救的孩子,顺便带回来养伤。”
叶敬吾“嗯”了一声,商栩行事向来随性自在,任青霄也吩咐过,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连掌门也不会过问。
好在金思成的事已算是解决,叶敬吾也不再耽搁,辞别商栩,孟旸和诸位弟子还在演武场等他。
看叶敬吾走了,金思成才敢起身告辞,既然连山下的小孩都知道还有机会可以努力,他方才那么失态,实在是太丢脸了。
“我、我现在回演武场,今天掌门考校弟子,我一定要让大家刮目相看!”
商栩拍拍金思成的肩膀:“武学之境没有终途,不要总想着和师兄弟们比。人生而不同,你只需比昨天的自己更好,就可以了。”
“多谢师叔教诲!”
金思成离开后,白游忽然沉默下来,满脸心事的模样。
商栩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哪里的伤口痛?”
“我在想你刚才对他说的话,‘只需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我觉得我每天都一样,不会有什么变化。”说着,白游又摇了摇头,“不,不对,你救了我,带我见过很多的不一样。”
少年的心思不怎么藏得住,刚才白游看金思成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与渴望,但他又习惯地去克制,克制住自己的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和要求,或许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吧。
“阿游。”商栩心底里叹了口气,这孩子背负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要多,“你愿不愿意留在山上养伤,我派人每月去你家中,向你的父亲报个平安。以会安镇与东曜剑派的关系,他不会不同意。”
白游抬起头,黯淡的双眸里忽然点燃了火焰:“我……可以吗?”
“可以。”
商栩的果断应允让白游心里高兴得要开出花儿来,此前的十四年里,能让他稍稍开心一下的,不过是邻居街坊看他可怜,偷偷塞给他一些饼子、果子,再不然就是父亲出门去,他做完活儿可以好好睡一觉……这是他长这么大,觉得最开心的一天,他几乎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
商栩摸了摸他的头,发现白游在偷偷地抹眼泪。
“这么大的男孩子,怎么还哭鼻子?”商栩不会哄小孩,只得走上前抱抱他,让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哭。
白游一直过得太艰难,若没人搭理他,他自会咬牙忍着,比谁都坚强;若有人对他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好,他整颗心当即就化成了泪,再也忍不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