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游跟着商栩走入巍峨的山门,各处所见所闻皆是平生头一回,心中虽有千千万万个不懂,竟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还好过了午时,派中弟子不是在房内小憩,就是自寻一处打坐练功,不敢有人四处闲逛,不然商栩挨个回应一句“师叔好”,都要点折了脖子。
大约走了一刻钟光景,弯来绕去,白游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商栩这才推开一处院门,喊他进去休息。
“你身上有伤,今日又是骑马又是爬山的,可还受得住?”商栩倒了碗水递给白游,自己也沏了一碗凉的来喝。
白游捧着碗,点点头,旋即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这孩子,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这会儿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分明是个男孩,心思却比女孩儿还难捉摸。
商栩故意逗他说话:“你我相识一日,你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
“白游。姓白,游弋的游。”
“商栩,从木从羽。”
“他们喊你‘商师叔’,我……”白游其实不太识得几个字,直接称呼商栩的名姓,又显得很不尊重。
商栩牵起唇角,笑了笑:“你不是东曜门人,不必喊我‘师叔’。”
“我瞧见我父亲,对镇上、很厉害的那些人,都不会直呼名字……当然、他们都没有你厉害。”白游的脸侧漫起一缕微红,即便他确是这样想的,直截了当地“吹捧”还是让他有些别扭。
“名字不过是个称谓,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讲究?你既不愿称呼名字,就想一个告诉我,以后你喊,我就应。”
白游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你……可有兄弟姊妹?”
商栩点头:“有个妹妹。”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和你妹妹互称对方什么?”
“我妹子是东曜剑派庭珏掌脉商撷叶,人前我们以师兄、师妹互称,私下她唤我大哥,我唤她阿叶。”提及小妹,商栩外出两年,而商撷叶几乎从不离开东曜,是以兄妹二人也有许久未曾相见。
“阿栩。”白游一本正经地唤了一声。
商栩一愣,他师父还在时,就是这样唤他。人面桃花,物是人非,师父已辞世九年了,这声“阿栩”也阔别九年了。
商栩、商撷叶原名商羽、商叶,是一胞所生的兄妹。幼年时失去父母,双双成为孤儿,他们流落途中被东曜前代掌派之一的张鹤林捡回东曜山,自此都成为了东曜弟子。
张鹤林曾说:“‘羽’、‘叶’二字,尽是孤苦飘零之意。自今日起,我将你收为徒弟,羽落林木,是个‘栩’字,往后就唤你‘阿栩’。你妹妹商叶入我师妹门下,得庭珏字号‘撷’,以后便唤做商撷叶。愿你们二人不负师门所望,勤加修炼,匡扶世间正义。”
见商栩无甚反应,白游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吗?那我再想一个。”
商栩神思归位,继而笑道:“不用了,这个很好。你既来此,就好好养伤,你尽管把我当作大哥,只要我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从早晨折腾到现在,白游着实有些累了,因常年挨饿,他已觉察不出饿的感觉,只感困倦。
商栩将白游安顿到自己的床上睡下后,便独自出了门。
东曜剑派正居东曜山上,前山有正殿、演武场、藏书阁、藏兵阁等各类建筑,后山是弟子们饮食起居之所。
正殿后有一字排开的三座高阁,纯钧阁居正中,西侧为独鹿阁,东侧为画影阁。前山、后山之间有三道回廊相连,正中一道回廊除掌门或掌门相邀的贵客外,其余人不得擅入,避免冲撞。藏书阁背后另有一条栈道,直通东曜山顶的“鏖武台”——每三年一次的东曜、阆仙两派会武之地。
“拜见掌门师兄。”商栩入了正殿,向座上之人揖道。
任青霄年逾五十,须发已灰,立在台阶之上,不怒而威:“你还知道回来?东曜开宗立派百年有余,从来没听过哪位掌派会在日薄西山的时候来向掌门请安。”
任青霄不仅是东曜剑派的掌门,更是当世武林正道之首,其门下亦有不少弟子可独挡一面。纵然商栩平日里再怎么随意,搁到任青霄的面前,亦是不敢造次。
“本想明日早课前再来,不过今日已经回山,及早禀告以免……掌门师兄担心。”
“我倒不担心你……此去北疆可寻到什么线索?”
商栩停了一停,才道:“没有,烦请掌门师兄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任青霄是前代掌门秦徵海的入室弟子,和商栩本不是同出一师。张鹤林去世时,商栩只有十五岁,任青霄受张师叔重托,代为照管商栩。二人虽平辈相称,年岁却相差太大,任青霄在商栩面前不似师兄,倒像父亲对儿子般严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