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家中的孩子或有习武天分，或肯吃苦用功，能留在东曜、阆仙，摆脱寻常百姓的身份，自然是件光宗耀祖之事。即便最后没能留下，在山上跟随师长学习几年，也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之后能谋个好去处。

会安镇正是这十数个小镇之一，百年过去，镇子的规模虽不大，与东曜、阆仙两派的关系倒也算亲近。

“我们就在岸边烧，不让钱灰落到水里。”白游望着河水，想着快到了取水做饭的时辰，别弄脏了水，给乡邻们添麻烦。

“你果然在这！”

白游听见这一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白兆之仿佛不曾看见商栩似的，径自走向白游，抓过小鸡仔一般的儿子，生拽着往回走。

“你这些香烛纸钱是哪里来的？”白兆之一顿，又斜觑了一眼商栩，见此人气度与寻常人不同，只怕不好得罪，只管对白游吼道，“越发能耐了，连这样的高枝都攀上了？”

白游胆战心惊，轻而易举地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活着的十四年，几乎每天都活在欺辱与毒打里，尽管不知为什么活，但他还不想死。因为人死了就会像他母亲一样，被人议论、猜测，无法辩驳，无法解释，无法告诉别人真相到底是什么。

谁能帮帮他呢？

那个人，能再救他一次吗？

可是……那个人叫什么呢？

竟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的勇气，一时情急之下，白游竟脱口而呼：“师父，救我——救救我！”

电光火石间，一枚飞石击中白兆之的小臂，白兆之吃痛松手，白游一个趔趄跌倒，腰背上的伤痕受到撞击的瞬间又让他痛得惊呼出声。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这样对他？”商栩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师父长大，鲜少关心什么世俗人伦，只觉此人品性太差、说话难听，真是委屈了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白兆之捂着小臂，龇牙咧嘴道：“山人真是好大的威势，连我们寻常百姓的家事也要管吗？”

东曜剑派地处东曜山上，阆仙剑派地处山下深谷，两派弟子身负武功、学识通达、气宇不凡，山下镇上的百姓称他们一声“山人”，以示尊敬。

“你看得出我的身份？”商栩仔细打量起白兆之，皮肤黝黑，面貌丑陋，那少年怎么看都不像他亲生的。

白兆之拱手一揖：“青袍负剑，又在会安镇出现，十个里有九个是‘山人’。阁下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回，是……东曜门人的可能性大些。”

“样貌普通，脑子倒还好使。”商栩语气淡淡，诚然没把白兆之放在眼里，但他也确实无需将此人放在眼里。

白兆之听得出商栩的讥讽之意，只管把这些怨气都记在白游名下，又即刻露出一副阿谀的笑脸，奉承道：“山人，犬子外出一夜未归，原来是和山人在一起，我既已找到他，便让我将他带回家去，不给山人添麻烦了。”

白游一听得“带回家去”四字，连连摇头，面露苦色。父亲的做派他再清楚不过，街坊邻居知道父亲脾气不好，如若无事，也几乎不与他父亲寒暄。这位“山人”要是惹怒了父亲，甩甩袖子走了，回头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商栩像是看出他心事似的，面不改色对白兆之道：“孩子给我，我带他走。”

“他是我的儿子，山人何故多管闲事？”白兆之忿恨的龇牙咧嘴。

“我不了解你的家事，却也并不愚蠢。昨夜我循着哭声到你家，见他奄奄一息，就将他带走救治。今天才好一些，再让你带回去，他还有命活吗？”商栩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并不相关的事情。

白兆之干笑一声，若白游不是他的种，打伤打死也无甚妨碍；若白游是他的儿子，老子怎么对儿子，还轮不到外人来指点。

“他活还是不活，与山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山人真的收他做了徒弟？可他没经过东曜试炼，光凭山人一句话，恐怕作不了数吧？”白兆之挡在商栩面前，他虽没有分毫武功，却料定山人不会对他出手。

商栩提气运力，飞身欺近，虚晃一招击向白兆之面门。白兆之本能地后退一步，被他满身凌厉之气吓得松了手，商栩看准时机，趁势一捞，将白游圈在怀中，救了下来：“问题真多，聒噪得很。”

白游惊魂未定，兀自喘息。刚才商栩那一招用了巧，未伤白兆之一根头发，就将白游带离一丈开外。

商栩摸摸他的头：“孩子，恕我直言，你父亲这个人很不讲道理。我虽未收你为徒，但也不能放任你被他折磨欺辱。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去哪里？”

“东曜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