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吐浑哲倒是殷勤，留他喝酒，白游以没有兴趣为理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三日后，迦叶摩量。

霰花、渡音、聆泉、妙果、留香五尊者齐齐聚在白游房门前，个个神色凝重，愁眉不展。

拓拔烨走过来：“小游怎么样了？”

霰花摇摇头：“少主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起来练功，然而一使用王剑便会……总不能日日泡在冷水里，太伤身体。”

“大国主请我帮忙，送来不少美人，你们挑几个模样好的，给他送去。”

“这如何使得？！”聆泉急道，“没经过少主同意，恐怕……”

一经提醒，拓拔烨才想起，他这个侄子是有个心上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既是心上人，外头大战在即，小游身体又不好，他怎么不陪着一起回来？

“请大巫来看过没有？”拓拔烨又问。

“看过了。大巫说，少主降生的时候带着些脏东西，惊扰了魂灵，否则他身负拓拔氏血脉，不会发作得如此严重。”霰花道。

西垣王剑的本名唤作“萨普尔苏尔多刹”，西垣话译为“镇灭”，即“凡逆我者，生死俱灭”，是一柄天生的杀戮之器。

历代拓拔氏中，不止白游一人用过此剑。王剑一旦认拓拔氏为主，就如风助火势，威力巨大，动辄屠戮百万，流血千里。是以执剑之人，必须灵台清明，心性刚韧，否则极易被其控制，沦为各种欲望的奴隶。

而这一点与迦叶摩量的教义又是吻合的，他们提倡从心所欲，只要不违背大道伦常，不必过于自省和克制。

所以拓拔烨从不掩饰自己对美人的喜好，不像胞弟拓拔熠，当年许下非卿不可的诺言，致使孤独一生。好在最后认回了阿游，也只有天神知道，他那一刻究竟有多高兴。

“报——禀掌教，八海绿洲七十三处哨卡一夜之间全部被拔除，宣朝八万人马长驱直入，已无法判断、判断其所在。”

“联军如何？！”

“已向桑柘原开拔！”

拓拔烨略一沉吟，对五尊者道：“把库房里那件寒鳟玉甲取出来，或许能有些帮助。”

话罢，他示意报信兵士带路，准备随他前往桑柘原。

“掌教，”妙果上前一步，“让我跟您去吧，中陆人不了解障眼术，我能帮到你们。”

“不必，能一夜之间摧毁所有哨卡，此人绝非平庸之辈，障眼术骗不过他的眼睛。你们照顾好少主，守好总坛，不要辜负……他的嘱托。”

白游在冷水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得知拓拔烨已经走了，便让五尊者也去休息，不用守着他。

“人多喧闹，不如我们几个轮流陪着少主，少主若有吩咐，再喊其他人也是一样。”霰花朝妙果使眼色，年纪相仿又是男孩的，这里只有他。

“嗯。”白游淡淡应了一声，仍旧回房内凝神调息，打坐练功。

妙果并不擅于言辞，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和少主说些什么，只好自顾自变些戏法，说不定能逗他开心。

“你瞧，这是片树叶，把它揉碎在手心里，握起，再打开，就成了一朵花。”他把变出的花递给白游，说这个戏法叫作“枯木逢春”。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这个的？”白游问。

“从会走路时就开始学，幼时不肯用功，挨了师父不少打。”妙果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怨恨他吗？”

“师父过世好多年了，临终前把我托付给迦叶摩量。说起来，其实我……很想念他。”

白游点点头，又微微叹了口气。他也有一个很想很想的人，想从前在一起的时光，想他的每一个样子，想他坦率地说要做他的阿拉尔，想他答应陪他红尘相守一生到老……

“他食言了，是么？”

“不，我相信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万里之外，汝南，商家村。

商家村世代出能工巧匠，不少人参与过给皇帝修建行宫别墅、陵寝地宫，至不济也能给富豪乡绅建个后花园。别看地方不大，各家各户的屋舍、田亩鳞次栉比，比城里头还体面。

村中最陈旧简陋的那间屋子，二十几年没人打整，早已破损不堪。如今屋前堆满了木料石材，想是这家人终于回来了，打算好好修缮修缮。

欹先生歪坐在一截横梁木上，拎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你说你，就这么走了，我那干儿子不想出病来才怪！”

“我也想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商栩嘴上说着话，手里的活计却半点也没落下。

“那你这又是何苦……”欹先生仰面狂饮，任辛辣的气息在喉间冲撞，“对不住啊，当年无心的一句话，没想到……”

“先生说的没错，我的确胆小怕事。”商栩手中刨刀发出规律的声响，“明明是我动心在先，却怕伦理纲常，又怕东曜规矩，还怕他只把我当作师父。怕来怕去，反复试探，折腾许久，才敢认定。而今终于攒够勇气迈出这一步，不做些成就出来，又怎么配得上他？”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嗨！你这牛脾气，跟张老头一个样！”

“我还得在这待上一段时日，烦请欹先生守口如瓶。”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但凡我那干儿子出息一点儿，也不必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商栩忽然停下，目光落于虚空中的某处：“就算他另择他人，我此一生也不会改变心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