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第一关都过不去,萧闻歌深觉辜负,他拜山海令所赐,练就一身上乘武功,却没有担任东曜之主的悟性与魄力。
“第四层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若仅是墨宝字画,又何须用掌门令来开锁?”
他思索着,一幅幅卷轴翻看过去,仔细观察每处笔锋,想从中寻出些门道来。时间流逝,他看了一个多时辰,脖子酸疼,便行至正中案几处坐下,打算休息片刻再继续。
谁料坐下的瞬间,对面的两副字画一左一右向两侧撤开,露出里面的墙,墙壁正中有两个六边形状的孔洞。
他取下玉川剑比了比,玉川剑身较细,与孔洞并不匹配。的确有些剑的剑身会被铸成六个面,但若以两把剑竖着嵌入孔洞中,未免坏了意境。
“是它!”萧闻歌摩挲着孔洞,突然想到该在里面放入什么。
他从四层下至三层书架处,取下刻着“师无邑”三个字的木牌,然而孔洞有两个,还差一个谁的木牌呢?
若说江湖比肩,非阆仙祖师不能称也。
萧闻歌又将“晁域”的木牌取下,回到四层,将两枚木牌同时置入孔洞中。
墙面“呼啦”一声开启,露出一人高的博古架,架上每格内都放着厚厚一叠书信,大约有三百余封。
萧闻歌打开几封,顿时惊在原地,每封信的末尾皆有年月与落款,证明所有的书信均出自师无邑之手。师无邑每天写一封信,坚持了整整十二年,却从未寄出过一封。
他坐下来,翻阅祖师的信,试图从零碎的言语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他越看,越觉得胸口隐痛,那痛感漫延至四肢百骸,痛至绝处,眼前又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不知白游跟着商掌派去了哪里,他不辞而别,忽然离山,一年多来,连报平安的口信都没有捎上一封——可见他视若知己的人,心里是没有他的。
当年师无邑与晁域选定于东曜山开宗立派后,率领弟子兴建十二镇。
晁域发现了奇矿的秘密,亲赴矿谷查探,待他九死一生逃出来时,奇矿已对他的神志造成了影响。渐渐的,他开始失去记忆,忘记武功,忘记勘脉之术,甚至忘了,与他同游江湖的至交好友,师无邑。
奇矿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师无邑为他请来金匮百药门的先师,想尽办法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失忆症却治不好。
堂堂阆仙祖师,如初生孩童般,忘了如何吃饭、如何穿衣、如何走跑,更别说识字、习武。此事若传出去,还有谁会拜入他门下,苦心经营的阆仙剑派也难逃凋零离散的命运。
师无邑对两派宣称二人共同参研武学之道,实则悄悄将晁域接至东曜,重新教他所有被遗忘的东西。十年光阴匆匆而逝,晁域虽不能与之前的英武勇傲相比,却勉强恢复了一派之主的模样。
及至后来,晁域追问自己失忆的原因,师无邑拗不过他,终于如实相告。
晁域认为,若能合理利用奇矿,两派弟子不用日夜苦练便能获得一身纯厚内力。阆仙地处谷中,近水楼台,他打算亲自研究奇矿,找出克制它的办法,再加以利用。
师无邑当然不同意,他费尽心力让晁域恢复到从前的七成,绝不想他再有什么闪失。
两位祖师因此大吵一架,晁域负气返回阆仙谷中,不与师无邑来往。
而师无邑在教晁域武功时,创出了一套完全克制阆仙的剑法。他气愤之下,违背二人不收女弟子的约定,下山带了位孤女回来,将新创的武功教给了她,这便是后来的庭珏剑法。
庭珏按师无邑的吩咐,日夜守于奇矿矿坑外,包括晁域在内的任何人靠近此处,皆被她一一击退。
晁域知晓一切俱是师无邑的安排,发誓此生再不上东曜山,再不见师无邑。
此后直到师无邑过世前,他每天都写一封信,因担心晁域身体有异,故而大多是问安的话。可他知道,晁域不想看,所以一封都没有送出,全数堆在了藏书阁。
师无邑本来的意思,是想将新创的剑法赠予阆仙,此套剑法乃他毕生心血与修为之大成,不仅克制阆仙,连东曜招式也难与之匹敌。
倘若二人能够和解,阆仙剑派何愁不能百代传继,问鼎江湖?
祖师临终前,定下庭珏剑法只能由女子单传的规矩,晁域一日不放弃利用奇矿的想法,这套剑法便一日不示于阆仙。
待两位祖师先后驾鹤,奇矿矿坑彻底被封为禁地,两派禁止弟子靠近。久而久之,知晓奇矿秘密的人越来越少,四代以后,仅有两派掌门知晓并严守此事。
东曜祖师师无邑乃百年前名动江湖的武学宗师,没想到他光明伟岸的一生,也有那么多的后悔憾恨与求而不得。
数百封信读下来,萧闻歌被字里行间的情绪所影响,不觉心神激荡,满腹酸楚。
从前叶非郁告诉他,让他先弄明白究竟是真心恋慕,还是受山海令影响导致情绪失常,才会对白游有亲昵的想法,因而他始终恪守己道,没有半分逾矩。
如今叶非郁师兄不在了,白游亦久出未归。
随着年岁渐长,他对白游的渴望不减反增,滋长漫延的思念像一把生锈变钝的刀刃,沿着筋骨血肉,寸寸来回。唯有夜晚坐于纯钧阁顶遥遥望月,心想或许与他望的是同一轮月时,才能得到些聊胜于无的安慰。
“你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萧闻歌思绪涌动,一发而不可收,却又强行自抑,不敢放任,“你平安就好,我可以不想你的,我可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