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阁里常年黑沉一片，今夜却破天荒地点亮了无数支蜡烛。

明日就是合山围，东曜山上有来了许多人，他们都在议论着众位弟子的实力高低，讨论起各派的武学路数，恨不得仿效当年的丁撷英，于此一战成名。

白游的目光一瞬也不离开昏睡的商栩，欹先生还在为他运功疗治。

“小子，他中了‘烈焰掌’，你猜猜，上一个被这么打一掌的人怎么样了？”欹先生疗治了两个时辰，才顾得上喝口水。

白游摇摇头，“烈焰掌”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欹先生不开玩笑，商栩能捡条命回来都属有造化的。

张鹤林还活着的时候，常说自己福气厚，阿栩父母双亡，福气薄，他晚年收这么一个徒儿，就是要把自己用不完的福气分给他。中了烈焰掌却能活着回来，多半是张鹤林还在天上护着他。

白游端正朝欹先生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求求你，救他，一定救他！”

欹先生摇摇头，把他扶起来，自言自语似的道：“该怎么救哟……”

“欹先生，只要有救他的办法，不管多难，刀山火海我也要做到！”白游的眼神既坚定又难过，若欹先生这样的圣手也救不了，世间还有谁能救他？

“阿栩的伤势如烈火灼焚，脏腑受损，他自己将全部内劲收归于内，护住心脉，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内伤以内劲来医，本属常理，不过……”欹先生沉吟道。

见欹先生正在凝眉思索，白游不敢出声打扰，又去看躺在榻上的商栩，依旧面色灰沉，伸手一握他的手，冰冰凉凉，没半点活人气息。

片刻后，欹先生道：“方法倒是有，但没有完全治好的把握。”

“真的吗？”白游惊喜道。

“他脏腑遭受烈焰掌掌力灼烧之苦，先要以阴法内功替他调息，暂平烧灼之感，而后须以一内功高深之人，又不惧阴法内功的寒劲，为他疗伤，再佐以针灸、草药，或可一试。”

“阴法内功？”

欹先生叹气道：“这本就是治烈焰掌之伤最难的关键，世间习武之人大多只知内功，却不知内功练到高绝处也分阴阳。烈焰掌所带的乃阳法内劲，只有阴法克制住阳法，才有治疗此伤的机会，否则随意以内劲探入，不仅治不好，还可能被烈焰掌的霸道内劲反噬，伤及自身。”

“欹先生，哪里能找到修习阴法内功的人？”白游在商撷叶那学了些皮毛，乍听欹先生说起这些，一时还不能理解。

欹先生瞥了白游一眼，忽然又狂放大笑起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欹先生！我必须尽快找到他，再不救阿栩，阿栩要撑不住了！”

白游捏紧双拳，目光在商栩身上徘徊不去，看着他衰弱欲死、危在旦夕的模样，心口说不出的疼。

阿栩曾说他不像个孩子，没有什么欲望，只对他好一些，他便感到满足。有些东西，他知道不属于他，所以他从不去想；若他认定是他的，即使上天入地，也要牢牢握在手里，绝不轻放。

欹先生手劲颇大，像抓小鸡一样将白游提起来：“求我有什么用！我又没练过阴法内功！瞧你小子天天和庭珏弟子厮混在一起，不知庭珏弟子就能修习阴法内功吗？”

“庭珏弟子？”白游一拍脑袋，阿栩这副模样，给他急糊涂了，都没想到去找商掌脉帮忙。

欹先生咧嘴嘿然一笑：“不过没用，就你们都会的那个什么破心法，凝心纳气什么诀，练到第八重才分阴阳。东曜山上这些男男女女，但凡能练上去的，男的都练阳法，只有庭珏弟子才练阴法。”

“怎么没用？商掌派武功那么高强，一定可以救阿栩的！”白游挣扎道。

“没用的，商撷叶终其一生不能忘情，练到第七重再也上不去了。”欹先生想着，或许商栩这回真的把张鹤林所谓的福气用完了，当殒命于此。

白游顿时失了力气，如果连商掌脉都没有练到第八重，两位师姐应该就更不行了。

天色越黑越沉，白天热闹非凡的东曜山终于安静了下来。

无论外面热闹还是冷清，跟白游都没关系，他就这么一直坐在榻前，守着商栩，一动不动，连欹先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咳、咳咳……”昏睡整日的商栩终于醒了过来，胸口灼烧感经久不散，令他咳嗽不止。

“阿栩！”白游听见声音，扑到商栩床前，咬唇忍着不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在商栩的前襟上。

“没事了，没事了，我这样子让你担心了，是吗？”商栩拍抚着白游的背，安慰他。

自己身体的情况他并非不知，既然答应了阿游，在他最终考校之前赶回来，那索性再坚持几天，等考校结果一出，尊长们开始挑选弟子，他便将白游好好托付给某位师兄。此后即便重伤不治、撒手人寰，也不至于再让这孩子又落到孤苦无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