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郁在孟旸的怀里醒来,他睡了两个时辰,孟旸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未动。
“怎样,感觉好些了没有?”孟旸问。
叶非郁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能说自己好了,每回他受伤生病,孟旸都会守着他,他一好,孟大师兄就要忙别的去了。
孟旸没看懂:“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非郁叹道:“孟师兄,其实我送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并不喜欢吧?”
孟旸道:“不会,收到你送的礼物,我很高兴。”
听他这样说,叶非郁觉得孟旸是在安慰自己,他掌管独鹿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投其所好,哪有那么容易。
“孟师兄,你最喜欢什么?或者说,最想要什么?”既猜不到,还不如直接问。
孟旸并不敷衍他,认真思考起来,半晌才答道:“我想要十二镇的百姓安居乐业,每年纳完税贡,家中都有余粮;想要东曜、阆仙的尊长们平安康健,弟子们学有所成;想两派能广收弟子,上了山不仅能学武,还能学些别的……”
“这些都是别人的心愿,我是问,师兄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让大家的心愿都实现,就是我的心愿。”
叶非郁眯着眼笑:“那……我算不算大家中的一个?”
“算。”孟旸牵起唇角,笑着说,“你有什么心愿?”
叶非郁从被窝里钻出来,攀着孟旸,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这就是我的心愿。”
见孟旸只是愣了一愣,没有推开他,叶非郁壮着胆子继续道:“你当年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要说是小孩子不懂事,如今我长大了,还是喜欢你,一时一刻也忘不掉。我开玩笑说,在旻陶,师兄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去和别人生孩子。师兄,这五年里,你是不是没有遇到心悦的女孩子,那可不可以考虑下我?之前我没问你,就想过放弃,可一旦想想放弃的事,就难过得不行。我不想放弃,我还是想问,师兄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是留给我的?”
“……对不起,非郁。”
孟旸仓促地道歉,慌乱地起身出门,连外套也忘记披上,转瞬消失的背影彰显着名副其实的落荒而逃。
屋外天寒地冻,清冷的空气迫使孟旸将这些年与叶非郁有关的事情一点一点想清楚。
他一直以为这个师弟爱玩爱闹,不好好学功夫,闯祸了还要他去收拾烂摊子。他也念在叶非郁双亲亡故的份上,没有过于苛责他,更多的时候,选择了照顾和包容。叶非郁依赖他,他自己也分不太清这是师弟对师兄的雏鸟眷恋,还是无可替代的爱。
直到叶非郁躺在他的臂弯中说出这些。
孟旸不知该怎么面对身份骤换的叶非郁,他的确没有心悦过任何一个女子,甚至漫长的山中习武的岁月里,他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除夕将近,山上不兴热闹,弟子们整理好卧房、剑器,各处洒扫除尘完毕后,可向师父告假十天,下山回家与亲人团圆。
余下不回家,或是无家可回的,就凑在一起吃顿饭,便各自散去,与寻常日子也无甚区别。
阆仙也放了试炼弟子们,商撷叶特地将白游接到竹屋一起吃饭,还告诉他,刚收到商栩的信,说是已经在返回东曜的路上了。白游听了,高兴地多添了一碗饭。
另一头的独鹿阁,叶非郁让一位回旻陶的师弟帮忙告知叔父,今年要留在山上过年,不回去了。
骆江行按照旧例,在山上陪孟旸吃顿饭,说些家常闲话,天亮前就会下山,而后要到试炼弟子最终考校那天才回来。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独鹿阁里有三个人。
吃过饭,孟旸给骆江行斟上一杯好茶,接着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跪在他面前。
骆江行吹着茶面,心情似乎颇为舒适:“怎么只跪下不说话?我以为新年到了,你要给师父说吉利话儿呢。”
孟旸又磕了三个头,才道:“徒儿不孝,辜负师父厚望,此生已下定决心不娶妻成婚,也不会有亲生孩子,望师父体谅。”
骆江行似乎并不惊讶:“只有这些?是不是少了最关键的一句?”
孟旸道:“徒儿要与师弟叶非郁,相伴一生,白首共老。”
叶非郁立在一旁,猛然听见这句,只觉神思颠倒,满心酸楚错愕,一时站也站不稳,和孟旸一起朝师父跪了下去。
“傻孩子,终于开窍了。”骆江行笑了几声,似乎还有几分欣慰的意思在里面。
孟旸疑惑:“师父?”
骆江行扶起他们,微微叹道:“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子底下,存着什么心思我岂会不知?那天你教他武功,他学了三个时辰才有了那么一丁点进展,要我说,笨得要命,你却还夸奖了他。这小子呢,高兴地在屋里唱了一晚上歌。我还能不明白吗?”
骆江行一番话将两个徒儿的脸都说红了,叶非郁不敢看师父,更不敢看孟师兄。
孟旸道:“师父都知道了,我以后定会更努力地教导他。”
骆江行拍了拍孟旸的肩膀:“罢了,往后你不必再教他。既打算相守一生,你若再以师兄的身份逼迫他,怎能好好相处?”
孟旸低下头,思索着师父的话。
骆江行又道:“我这辈子,无妻无子,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懂得怎么去爱别人,最后像我一样,孤独一生。我相信非郁是以真心相托,你接受了,就不要辜负。至于后人,我自己都没有,又何必强求你呢?”
说完,骆江行走出门去,将这里留给孟旸和还没从心慌中缓过神来的叶非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