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神明守在她身边。

五位神明走在星球命脉间。

守护的人垂下袍子, 盖住她。

庞大的力量放在手心，递给她。」

没过几日，有人造访了松下私塾。

“请问，”一身军装的黑发少年对打开门的男孩露出爽朗的笑容, “大将在这里吗？”

被询问的坂田银时浑身本能地恶寒。

他警惕地视线下移，捕捉到少年酷似天人的服装的袖口沾上的几点不易察觉的血渍, 差点就把手里的木刀丢出去。

“嗯？”少年紫色的眼眸滑动，注视男孩藏在背后的手, 保持友好的微笑不变, “放轻松，男孩，我没有恶意。”

“阿银可没见过谁会在自己脸上标明自己的属性。”坂田银时卡住门，并不准备直接放行。

“啊……”军装少年苦恼地挠挠面颊, “我姑且以为自己看起来比较面善？”

“——啊, 来了。”第三方声音插入二者之间。

僵持的二人齐齐看向声源处，而路过庭院的吉田松阳对看过来的军装少年挥了挥怀里的被褥, “来得正好, 能否帮忙晾一下被褥？”

“松阳你尽认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察觉到吉田松阳的友好态度, 坂田银时不太情愿地拉开门。

“嗯？”

军装少年却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微微眯起眼，好似察觉到什么，目不转睛地观察起和他搭话的长发男人。

半晌，他恍然一敲手心, “是你啊！”

少年绕过坂田银时走上前, 面对男孩时干净的笑容对上男人就变得饶有趣味起来, “乐意之至。”

“你袖口沾着血哦？”吉田松阳对伸手接被褥的少年示意。

“啊……大概是斩杀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时沾上的。”少年抬手看了看，并不在意，脱下沾上血的外套随意别进腰间，想到什么，又转头对看着自己的男孩摆摆手，“吓到你了吧？抱歉呐。”

怪模怪样的东西，是指天人？

坂田银时皱起眉。

留在原地的白发男孩看着老师和明显是有主人的奇怪武士有说有笑走开，歪歪头。

这家伙的主人是……？

而奇怪武士抵达的第二天，红姬松散的形状变得凝实起来。

「□□尽失，灵魂何需再作牺牲。

她的死亡将在奇迹中融尽。

圣心制造了幸福的灵魂和崭新的未来。

圣言不灭，受人尊敬」

“红姬果然很厉害啊。”

桂小太郎一边练字一边说：“这才几天，已经有三个武士过来找她了。而且那三个武士为了争夺红姬的近侍之位，每天都打得不可开交，单凭肉眼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动作——要我说，这已经到神的地步了吧？”

“三个？”高杉晋助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问：“除了那个黑头发的和金头发的，还有谁？”

“还有个灰棕头发的。”

坂田银时把笔架在鼻子上，仰头手舞足蹈试图保持毛笔平衡，一边四处蹿腾一边说：“那家伙一看到红姬，就大哭着扑上去土下座了，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掉，嘴里大喊着什么‘啊路基萨麻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怪我’，还试图当场剖腹谢罪。”

“哎？还有这回事？”

没看到那一幕的桂小太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切腹的时候不保持形象也就罢了……实力了得的武士竟然哭成这种怂样……”

高杉晋助没有说话，但表情透出了完全赞同的意思。

坂田银时伸手拿开鼻尖上的毛笔，顺手挠了挠背。

“我倒觉得挺好的啊。”他说：“情到深处坦然掉眼泪的，才是真男人的浪漫吧。”

“……”

武士家族出身的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齐齐露出不堪直视的表情。

坂田银时：“你们这些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不懂啦。”

高杉晋助&桂小太郎：“……”

药研藤四郎端着茶盘，坐到仍然不言不动的李清河身边，将其中一杯推给吉田松阳，“男孩们一多，房子也会变得十分热闹呢。”

注视着对面学房里三个扭打成一团的男孩的吉田松阳闻言，很不雅观地抬手揉捏额头，“有的时候热闹过头了，真想把他们全扔出去，求得片刻清净。”

“哈哈哈哈哈我明白！”

药研藤四郎抚掌大笑，“我也有很多兄弟，虽然他们都很可爱，但有的时候还是会活泼捣蛋地令人心烦。”

“藤四郎家确实人很多。”吉田松阳忍俊不禁，“尤其是短刀。”

“是的。虽然本丸有一期哥和鸣狐小叔叔在，但一期哥比较忙，空闲时间又对兄弟们太宠溺；而鸣狐小叔叔……半天不吐一个字，还十分喜欢跑到高处睡觉和观察同僚，根本管不住那帮小家伙。”

药研藤四郎无奈地耸肩。

“只能我去做恶人。”

“是啊。”吉田松阳深有同感附和，“不得不做恶人呢。”

“得了吧，药研。你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还不是最宠着你们藤四郎家那群小家伙。”

煤灰色短发的付丧神走过来，伸手拿走同僚刚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就算长谷部你这么说，我也一向赏罚分明啊。”

“没问题，赏罚分明。”压切长谷部毫不客气地拆台：“也不知道之前本丸障子门全被戳上两个洞的时候，是谁指着狐之助振振有词说是它戳的眼儿。明明大家谁都知道那是厚藤四郎和乱藤四郎一起干的，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死不松口，狐之助都要冤枉死了。”

吉田松阳：“噗嗤。”

药研藤四郎：“……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记得这档子事？”

压切长谷部：“我可以帮你记一辈子，不用谢我，只是尽了些微不足道的同僚之谊。”

药研藤四郎：“你过来，我教教你什么才是同僚之谊。”

“别做梦了。我压切长谷部谨守主上的命令，绝不会做私斗之事……”

“压上未来一个月的近侍。”

“——成交！”

今天负责为李清河梳理引导力量的近侍，山姥切国广坐在李清河身边帮助她引导力量流动，听着这段对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幼稚。”他冷哼。

“第一个挑头还放真剑必杀打赢了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打成一团的药研藤四郎和压切长谷部齐齐朝山姥切国广喊。

吉田松阳：“噗……抱歉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哈哈！！！！”

浅栗发色的男人难得不见任何形象地捧腹大笑。

“不行……肚子好痛……”

他努力压住笑意，擦去眼角的泪花。

“这样就对了嘛。”

刀光剑影金石交响下，药研藤四郎冷不丁说：“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岂不是太累了。”

吉田松阳一怔，畅快的笑容便渐渐淡下去。他摇摇头说：“这也非我所愿。要想把自己延续下去，就必须杜绝一切能使我存在的这个瞬间震动的可能。”

“我觉得比起你身体里那个，还是你比较顺眼。”

压切长谷部一边试图用脚狠踹身手敏捷的药研藤四郎，一边对吉田松阳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只是存在一瞬间，那为什么不去找延长这个瞬间的方法？”

“我试过了。”吉田松阳平静地说：“但结果证明，我只是他浴血杀戮的五百年中，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而已。”

“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地球神秘侧几乎完全消退了吧？”

“什么意思？”吉田松阳看向出声的药研藤四郎。

“我们打开来这的通道的时候，鸣狐小叔叔是这么说的——你们这里一丝灵力味道都没有。所以我斗胆猜测，你所使用的都是科学侧的方法。但说实话，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方法，还是神秘侧比较多。”

药研藤四郎挑开压切长谷部的刀，煤灰色头发男人顺势松手，任由同僚引刀归入他身侧刀鞘中。而军服少年也收刀，转身面对吉田松阳笑道。

“怎么，有没有心思试一试神秘侧的方法？”

“喂，药研。”

山姥切国广皱眉。

“别这么死板，切国殿。毕竟说实话，我们也算是过路打劫。”药研藤四郎摆摆手，“就当是没有阻止我们的谢礼了。”

“虽然这么说有狐假虎威之嫌。”一旁的压切长谷部开口补充：“但你可以放心，你帮助我们定位了几处龙穴位置，同意我们取走阿尔塔纳，那么我们能做到的事，你可以尽管开口。

“就算我们做不到，主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就是这样的人。”

“差不多就是这样。”药研藤四郎无奈地耸肩，“就这个情况判断，大将肯定会帮助你，就算我们阻止，她也不会收手。

“——并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大将吸收掉阿尔塔纳、完全成为神明之后，一个祝福大概就可以搞定你现在的情况了。毕竟不是毁灭更不是创造，‘存续’还是相对容易的。

“你可以安心了。你这个瞬间，可以延伸出崭新的未来。”

吉田松阳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身体却前所未有的轻盈，长久以来捏住心脏的阴影终于被阳光逼退。

自他睁开双眼后便如残锈般附在他骨骼和咽喉中的压力竟然如此轻易就可以消散。

“……谢谢。”

“不要谢我们。”压切长谷部摆手，“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主公，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

三位刀剑神明互视，相视一笑。

注意到这一点的吉田松阳不由得感叹。

“我发现你们没有我想象中的……”他斟酌字句。

“愤怒？痛苦？恨？”

梳理结束，山姥切国广收回手，看着接受了得来的三份阿尔塔纳结晶力量、变得更为凝实的红雾，说。

“这些情绪，之前感受得已经足够多，不需要再多了。

“无论是苦难，还是束缚，亦或是蒙骗……这些事情，在我们可以拥有的长久未来的对比下，只是微不足道的灰尘而已，拂去就好了。”

曾经自卑于仿品身份，敏感笨拙，自暴自弃，拥有一颗弱者之心的青年如今活在自由与骄傲之中，没有任何东西遮蔽地沐浴在阳光下，金色的发熠熠生辉。

“我们会和她一起延续下去。”

「她将沐浴着星球的力量复活。

带着独一无二的高贵灵魂，登上高位。

驱逐邪恶和黑暗，重新复归荣光。」

“——而在这之前，多大的不幸，都只是蝴蝶脱蛹那瞬间的痛苦而已。

蝴蝶……脱蛹吗？

“——松阳，红姬是不是变瘦变黑了？”

吉田松阳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轻轻拍了拍白发男孩的脑袋。

“你真该好好学学日本语了，银时。红姬这是在逐渐恢复。你看，她的四肢已经很清楚了。”

“嘛那种东西太无聊了，阿银才不要学。”坂田银时撑着脑袋观察红姬，“松阳你说‘恢复’？红姬原来真的不是这个样子吗？”

“我说了那么多次，看来银时你一次都没往脑袋里记。”

吉田松阳不知道第几次对这个得过且过的浑弟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红姬本来就是人，只是遭遇了一些事情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这几天见到的那些武士，都是来帮她恢复的。只要再过几天，你就可以真正和她说话了。”

“……我以为你唬他们的。”坂田银时闷闷说。

“怎么可能？”吉田松阳讶异，“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说谎？”

“因为其他人会相信她就是之前被幕府通缉的杀人鬼怪。”

吉田松阳一顿。

他想，他明白坂田银时的意思了。

“……银时，我没有说出来，是想要你自己做选择。因为这毕竟是你的过去，应当由你自己去选择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摸摸白色的小脑袋，那自然卷的短发看起来干燥蓬松四处乱翘，手感却奇异的柔顺，一如头发主人的心。

“没什么好隐瞒的，无论是杀人鬼，还是食尸鬼。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帮助弱者，那么这些都不是什么应该受到指责的罪恶身份。”

“……”

坂田银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晚上松阳老师出门去了，有学生偷拿家里酒来，一群男孩儿们偷偷喝光了一坛。如今七歪扭八躺倒一片，鼾声如雷，没怎么喝醉的坂田银时被吵得完全睡不着。无心收拾，也不想——事实上是逃避去想松阳明天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可怕表情，于是干脆披了件衣服，走出满是酒气的屋子。

一扭头，就看到红姬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坂田银时：……！

这段时间被吓了不少次的男孩已经练出了胆。他抓了抓头发，犹豫间还是慢慢磨蹭到红雾旁边坐下。

良久之后，他突然开口。

“今天松阳那家伙和我说，等你恢复的时候，你就要和那些奇怪武士们一起走了。”

坂田银时明显对于坦诚聊天并不适应。他不自在地拉扯衣服，把顺平整的衣摆扯起来，再摊平。

“老实说，阿银我啊，最近感觉不太好。

“总感觉现在的一切都会完蛋。

“假发还好，矮杉那家伙……好像一直在想些危险的事情。”

这个一直大大咧咧到旁人看来甚至有些粗鲁的男孩，慢慢对不能回应他的对象倾诉着不能宣发的敏锐心思。

“松阳跟我说，我不需要学那么多。他说我的未来不会被书本禁锢，我的强大之处是在……守护之心？

“嘛，虽然阿银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

“但是。”

坂田银时垂着头。

“假发会贯彻正义之路，这还好。可如果矮杉选择摧毁的暴力变革……怎么想，都和守护之心搭不上边吧？

“我们差不多十岁了，不用几年，就会走上松阳那家伙说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