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之后，他面对过各种各样的态度，遗憾的，厌恶的，嘲讽的，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他一样都不稀罕，他将外界表现出的所有高高在上都看成一场笑话。怜悯也是一种高高在上。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那些高高在上之中已经几近透不过气，他再不愿意承认事实也是如此。

只有向淮不一样，林霁从向淮的针对中获得了一些平等的实感，很变态，很怪异，可就是如此。甚至，偶尔占得的上风，向淮气急败坏的模样，使他那扭曲的骄傲得到暂时的满足。向淮其实没看错他，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东西。

只是现在，他不想再和向淮吵架了，非要追溯的话，或许可以追溯到开学第一天，向淮在整个教室的异样视线中对他选择了妥协。

而现在，他发现他还有点享受毛被顺得水溜光滑的向淮软乎乎地向他摊开肚皮的模样。

“其实，”向淮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有些踟蹰地说道，“我妈说你更好看，我不生气。”

他脸上闪过一丝困惑：“我还有点儿高兴。”

等向淮离开，林霁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没动，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关了灯。黑暗笼罩而来，林霁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泡进了一汪温水里，忍不住想微笑。

向淮啊，他在心里默念，向淮。

从很早起，林霁就不想和向淮吵架了，可向淮还是一门心思和他作对，助学金那事算是一个契机。林霁不缺钱，林端意给他留下最多的就是钱，当时他突然改变主意答应，有一部分原因是向淮。

他骄傲惯了，他要让向淮对他愧疚，要向淮主动结束冲突向他妥协，向他求和好，即便他才是最先起意的那个，但这也只占了很小一部分。

更大的原因是他受够了口罩，受够了口罩所代表的见不得人。他不想再遮遮掩掩地生活下去了。

林霁攥起拳，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这时房门外传来些微动静，是向淮从房间里出去了。

林霁深呼吸了两下，阴郁的情绪退去一些，他闭着眼捕捉着门外的动静，向淮去了卫生间，然后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洗衣服？林霁想，这小子干嘛了，大晚上的这么春心萌动？

没两分钟，林霁听到向淮的脚步声在自己房门口停下了。

“林霁你睡着了吗？”向淮压低声音问。

林霁睁开眼，在昏暗中看着房门没吭声。

“睡着了？”向淮小声嘟囔，“骗我呢吧？”

“什么事？”林霁终于开口。

“没睡着！”向淮惊喜道，“快出来，裤子怎么烘干啊！”

“什么裤子？”林霁挑眉。

“校服裤子啊，”向淮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我刚想起来，明天还得穿啊。”

林霁坐起身，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原来是校服裤子，瞎想什么呢。

**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向淮还是戴了一顶帽子，进了教室刚摘下来，就吸引了全教室的视线。

施法说：“酷！”

向淮跷着腿，吊儿郎当地敲着桌子，冲施法满意地挑了挑下巴：“有眼光。”好像昨晚那个埋在沙发里不愿见人的人不是他似的。

体育委员徐游颠颠地跑过来：“淮哥这发型好看啊。”

向淮还没等嘚瑟，徐游接着说道：“一看就适合跑三千米。”

“嗯？”向淮奇怪，“什么三千米？”

徐游嘿嘿笑了两声：“昨晚你不在，咱的运动会名单不是该定了吗，三千米没人报……”

看着向淮黑下来的脸色，徐游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就给你报了一个……”

“操！先斩后奏啊！”向淮眼神不善。

徐游立马甩锅：“施法说的，写上你就行，你肯定跑，为了班级的荣誉嘛。”

施法咳了一声，讪讪地转过身去。

“施法？”向淮喊。

施法趴在桌子上，继续装自己不存在。

“真的是没办法，”徐游开始演苦情戏，“学校强制性要求，长跑每班必须至少出三个人，几天了一个都没有，这都要确定名单了，帮帮忙帮帮忙吧。”

“行了行了，”向淮最受不了别人软下态度求他，“其他还有谁？”

“目前就你自己。”徐游说。

“不慌，”向淮说，“另外两个我帮你找了。”

“真的？”徐游眼睛都亮了。

向淮将报名表从他手里扯过来，跷着腿刷刷地开始在上面写，嘴里还念叨着：“一个施法……”

“喂！”施法这会儿没法装死了，刚要抗议，被向淮一眼给吓回去了，举手投降，“行行行我跑。”

向淮继续写：“一个林霁。”

事不关己的林霁将笔重重一放：“想找事？”

向淮把报名表还给徐游，向徐游说道：“有人好像不愿意，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徐游立马改换目标开始求林霁，林霁想起来之前有一天下雨徐游还关心他有没有带伞，绝情的话堵在嘴边上还是没出口，最终还是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等徐游心满意足地走了，林霁看了一眼向淮，向淮毫不示弱地看回去：“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答应的。”

“行，你等着，”林霁说，“最好让咱两个分到一组。”

“哟呵，挑衅啊？”向淮兴奋道，“来啊，到时候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