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淮不做声地看着楼下的林霁，林霁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向淮伸手从裤子兜里摸出一个易拉罐环，是之前在废城区外面喝酒的时候，他用的力气太大把拉环扯下来了，当时没地儿扔就塞进了裤兜里。

他把拉环狠狠地朝楼下的林霁砸过去，哑着嗓子骂道：“滚。”

离得太远，他那沙哑的骂声传不到林霁那里去，他的准头也不怎么好，拉环没砸到林霁身上，而是栽进了林霁旁边的雪里面。

林霁弯腰将那拉环从雪里捡了出来，拉环在路灯光下泛着银色，和戒指有些像。

向淮咬着牙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屏幕荧白的光照亮了他的手指，向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看到楼下的林霁掏出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靠在旁边的亭廊柱子上接起了电话，耳边随之响起他淡淡的声音：“向淮。”

“滚！”向淮说，“你他妈当初说的什么，别他妈在我家楼下站着。”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林霁拿着电话，静静地抬头看着他，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再加上夜色的遮掩，五官都看不清晰，林霁那双黑而安静的眼睛却像是就在向淮的眼前。

那样让他想念的一双眼睛。

向淮猛地收回视线，背靠着墙坐到了地板上。

“你多厉害的人啊，说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说分开就……”他停了一瞬，勉强止住喉间的哽咽，强撑着骂道，“你来干什么，滚蛋吧，老子不稀罕你了！”

“淮宝，”林霁轻声说，“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向淮用力地捂着眼睛，他有些想把心脏从胸膛里拽出来，瞧一瞧怎么回事，怎么能那么疼那么难受，他咬着牙坚持道，“我不想你。”

林霁的呼吸伴随着雪花飘出白气，他看着他曾经住的房间的窗口，眼睛里一片柔软。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一个沉静一个急促，过了一会儿，林霁轻声开口：“关上窗去睡觉吧，外面很冷，别冻感冒了。”

向淮句句带刺，恶声道：“用你管！”

“新年快乐。”林霁说。

向淮一直维持着那一个动作，眼泪从他的手指缝中溢出来，那恶狠狠的声音和他本人像是分离了，他心里一片混沌，只是下意识地不肯露出软弱。

“滚吧。”向淮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向淮挂断了电话，手机掉落到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整个世界归于寂静。

哭个屁啊，向淮，你怎么那么没出息！谁他妈稀罕他，你才不想他……向淮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像是被困到绝境的困兽。

不，他想，我想他，我想见他，想触摸他拥抱他亲吻他，我想他。

向淮猛地站起身来，一会儿工夫窗台上就飘了薄薄的一层雪，向淮的手摁上去，雪迅速地化在他的掌心。

楼下已经没有人了。

*

宋伶然还没睡着，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听到房间外面传来动静，像是桌椅被撞到，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宋伶然急忙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间，只来得及看到向淮冲出去的背影。

“向淮，向淮！”宋伶然跟着往门口跑，一边着急地喊了向淮两声，没喊住，向淮拐进楼梯间里没影了。

宋伶然吓坏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来不及等电梯，穿着拖鞋就跟着向淮往楼下跑。向启从睡梦中被惊醒，迷瞪瞪从房间里冲出来时，家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房门大敞敞地开着，客厅的实木桌子被撞得移了位置。

向淮跑下楼，风雪扑面而来，楼下一片空荡荡，他往四处看了一圈，深夜的世界广大而安静，令他一时有些茫然。

他走到方才林霁站过的地方，盯着雪上的脚印，一眨眼，眼泪突兀地砸进了雪地里。

向淮攥紧拳，极力克制下肩膀仍是轻不可辨地颤抖着，他不想哭，那太没出息了，可眼泪是那么难控制的一样东西。

“向淮，”向淮猛地抬起头，林霁大踏步朝他走过来，眉间紧紧地拧着，“这么冷的天你就这样出来？”

向淮红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林霁脱下外套，手臂绕过向淮要给他穿上，向淮的眼神渐渐地变了，他推开林霁的手：“别碰我。”

林霁强硬地抓住他的手，凉得像冰雕，视线向下，向淮不只是上身只穿了一件毛衣，脚上鞋袜都没穿，正光着脚站在雪地里，脚背被雪掩埋了大半。

心疼混杂着怒火翻涌，林霁紧紧地抿着唇，手上用了十成的力气，将向淮锢住，将他裹在羽绒服里，向淮不是任由他搓圆捏扁的人物，愤怒地挣扎起来，一幅要拼死打架的架势。

羽绒服落在雪地上，向淮抓着林霁胸前的衣服也把他狠狠地摁在地上，胳膊下了死劲顶着他的胸膛，怒道：“你他妈不是滚蛋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他凶极了，如果不是流着眼泪的话。

林霁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他往下拉。向淮梗着脖子不肯顺着林霁，却不过支撑了两秒就松了力道，被林霁抱着摁在了怀里。

向淮落在林霁身侧的那只手用力地抓着雪，指尖通红，手背上却绷着青筋，他整个人像是一张拉紧的弓弦，生硬地抵在林霁的胸膛上。

林霁紧紧地拥抱着他，偏头亲吻他冰凉的耳朵和鬓角，低哑着声音喃喃道：“乖宝，别哭了。”

“我没有。”向淮说。

“对不起，”林霁的气息也很不稳，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风雪一吹就会被盖下去了，只有向淮能听到，“我本来想在楼下站一站就走的，可是，我太想你了……”

向淮终于颤抖着卸了身上的力气，抬起手试探地想要抱住林霁，在冻僵了的手指触碰到林霁的那一刻，他突然崩溃了，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眼泪洇进林霁的衣服里。

他用力地抱住林霁，像是害怕他走，要把他抱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向淮永远是张扬恣意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总是混不吝地笑，林霁从来没见他这样哭过，哭得林霁一瞬间也红了眼睛。

雪混进两人的衣服里，向淮抬起头，慌慌张张地亲吻林霁的嘴唇，两人的嘴唇都冰冷得几乎麻木，向淮嘴下没轻重，两人唇齿磕碰在一起，却没人在乎这莽撞，林霁的手抓着向淮脑后的头发，凶狠而贪恋地亲吻他。

漫天的雪花纷扬而下，头顶是夜空，身下是雪地，他们在其间热烈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