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他嘴巴一张一合又一张一合，无声地表达自己内心的这份喜悦。

邱爸爸坐在里面看懂了邱枫的口型，对着邱枫笑了，张口“哎”了下，然后又转头听张老师讲事情。

邱枫趴在窗户上盯着爸爸看了一会儿，从他的角度能稍微看到爸爸的侧脸，从转头回去以后他嘴角就一直是带着笑的。

开心。

想要去告诉纪念。

告诉他我爸爸也来给我开家长会了。

告诉他我真的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爸爸，”邱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后座本来是铁的，这次还被爸爸用废旧衣服团成棉垫绑在上面，邱枫把手揣进爸爸的上衣兜里，脑袋趴在爸爸后背上，两只小脚丫来回在后面晃着。

“你小心点，别把脚晃进车轮里，”邱爸爸提醒道，“我记得你妈那时候就是这样，我带她进城，她这个笨蛋不小心把脚蹬进了车轮里，那条路还是上坡，我以为是因为阻力太大还使劲蹬车，谁知道是她的脚别进去了，她后来还怪我，你说说你妈这么大一人了，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后来将近半个月不能正常走路。”邱爸爸说完还兀自笑了一会儿。

邱枫听着就觉得好疼，跟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爸爸，你怎么来给我开家长会了？”

“你不是说你这次要考很好奖励给我看吗，这么骄傲的事情，我可不得亲自回来领奖！”邱爸爸说，“你老师给我奖状的时候还夸你了，说你上课认真，下课也认真。”

邱枫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娇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但是！”邱爸爸说话还带大喘气的，“重点来了，邱枫小朋友你得认真听着。”

邱枫点了点头，脸蛋蹭着爸爸的棉衣冰凉凉的。

“但是，你班主任单独给我说了，他说你平时不怎么和同学交流，都是自己一个人玩，还说平时就看到你同桌纪娜娜和你说说话，你也对人家爱答不理，还有临班二年级的两个小朋友。”邱爸爸似是沉思了一会儿，继续开口，“应该是你哥邱健还有纪念吧。”

邱枫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他还真没想到张老师还会打小报告，真倒霉。

“小枫，我看你在家和家人说话挺好的啊，怎么在学校就独来独往呢，你是不喜欢他们吗？”邱爸爸小心地询问邱枫。

“我没有，”邱枫诺诺地张开口，“我不想。”

“不想什么？”邱爸爸问，“不想交朋友是不是？”

邱爸爸叹了一口气，有点自我责备，“我平时不在家没时间管教你，爸爸对不起你。”

“没有。”邱枫小声反驳。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句话我今天告诉你，你要记住，朋友多交几个，以后的路就好走一些，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大家会对你伸出援助之手。”邱爸爸又叹了一口气，深觉教育孩子真是门学问，“可能你现在还体会不到这些。”

“算了，你就当答应爸爸的，就像你说要考个好成绩奖励爸爸一样，下次换个奖励，爸爸希望你能多交几个朋友奖励我。好吗？”邱爸爸声音特别温柔，不是像别人一样的命令，而是征询你的意见。这让邱枫即使再难做到，也又不得不答应这个要求。

“好，我答应你，爸爸。”邱枫许诺，“等下次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朋友们。”

腊月二十左右在外务工的人都陆续回家准备过年了，村子里面热闹起来，小孩子们都拿着各种家长在城里带回来的新奇玩具在村子里跑来跑去来回炫耀，上街置办年货的人也多了，街道上多了很多车，小孩子们也被限制不准去马路上打闹。

邱枫基本上就是在家写写作业，跟奶奶和爸妈黏在一起，有时候会被爸爸强制要求出去村子里找同学玩，这时候邱枫一般就溜去邱健家，和他待着看一下午的西游记，然后在吃晚上之前回家，有时候还会碰到去找邱健玩的纪念，他们三人就从小卖铺拿一包辣条还有几毛钱一瓶的汽水边吃边看西游记。

这算是邱枫七岁以来最舒服的冬天了。

腊月二十六是他们镇上赶年集的日子，这个集能赶一天，一般是上午去一趟下午去一趟，即使这样，大家也都早早地去集市了，毕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新鲜的菜也只有早上才有。一般过年大家买的菜都要屯到年初三，所以什么都要捡着好的挑。

这天，邱枫他们一家早早吃完饭，临走之前特意拿上了一个平时装面粉的大口袋，到时候买的各种东西可以丢进去，邱爸爸一个人扛在肩上就可以了。

“小枫，到了集市上千万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集上人多有偷小孩的。”夏花吓唬邱枫，“把你偷走就会挖了你的心你的肝儿。”

邱枫是信的，因为他们村子确实发生过这么一起案例。后村一位年过半百的奶奶在大街上看自家尚会走路的孙子，谁知道突然从村东头极速行驶过来一辆摩托车，车上坐着两个人，女的在前面骑车，男的就乖坐后面。快要经过这小孙子时摩托车车速缓缓慢了下来，当时街上的人都聚在一起侃大山，谁都以为这车的主人是怕擦伤孩子，便也没怎么在意男人蠢蠢欲动的双手。车上的男人直接伸手一把抓住孩子的胳膊，将他提起来放到他和女人之间，女人这时一拧车把把速度提了上去，车子就这样又飞速从村子另一头驶了出去。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出人意料了。后来那家人也报警了，但警察最终给的结果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还请节哀顺变。奶奶实在承受不住失去孙子的痛苦还有全家人的责备，终是选择喝药自杀了。她走以后，她老头子也跟着自杀了，一家人就这么散了。

邱枫跟妈妈一人搬了一个马扎坐在机动三轮的车斗里，双手齐齐抓着车沿，路上的风很大，夏花给邱枫系了条厚厚的围巾，还带了个一套的小棉帽，围巾围住了半张脸，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冷风中吹着，邱枫的眼珠在眼窝里溜溜地转来转去，谋划着一会儿凭借那张“三好学生”奖状能在集上换点什么好吃的玩意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