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陌生的很,却和我不久前看到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登时忘了反应。
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个时候稚延还在府里。他一个大将军,玩忽职守闲成这样,真为我当年在边疆吃沙子的日子觉得委屈。
我举起手,示意我没有武器更没有恶意,然后缓慢的转过身子。
那张早已不再稚嫩的脸映在我眼里,苍髯如戟,挺鼻薄唇,不像我,更不像是早早故去的三弟。大概是像他母亲,那个出身卑微却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
我原以为,鬼是不会哭的,即使还了魂附了身,鬼还是鬼。然而我错了,不然怎么解释我眼眶里莫名溢出的液体?我更愿意我现在淌了一脸的血。
他皱着眉,几度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问:“你是谁?”
我淡定潇洒的抹了一把脸,笑嘻嘻的一拱手:“在下李遂,是李征的远房亲戚。因着丢了信物,又不见兄长人在,只得出此下策。惊扰了兄台着实抱歉。”
“哦?”他一挑眉,将信将疑。
我又道:“瞧兄台这般模样,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不知兄台可认得此玉。”于是伸手进怀里,摸出了那枚保我在日光下形如常人的玉佩。
他瞳孔一缩,上前两步便要看,我却闪了过去收在怀里。
“和武你怎么上个茅房也要这般久?”
随着声音过来的,是一眉清目秀的小白脸……咳咳,或者说,是这一届的状元,左相之子。我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我,对视一瞬便错开。
他见我邋遢落魄,眼神便带着些嫌恶,再看向稚延:“这人是谁?”
稚延侧开一些面向他,不咸不淡的道:“李幕僚的一位朋友。”
我很荣幸他这么介绍我,于是欣然点头。随即不顾他瞪着我的眼神,先去洗漱一番,再去换了身衣服。我闭着眼泡在澡盆里,发丝湿润了落在肩上有些难受,再被我揽在脑后。常人来说温热的水,对我来说却有些滚烫。
许久没有这种新奇的体验,故而泡了很久,直到那温度和我差不多了才罢休。
夜半时分,有人推开我房门进来。我故意没落门栓,就等着他来。
昏暗的夜色,如霜般的月光。
我与他对望,隔着十余年的光阴,隔着生死的鸿沟。看着眼前这我临死前都没怎么记挂的便宜儿子,忽的叹了口气。
半响,将玉摊开在掌心,任由他夺去。
我道:“我与这玉的主人有些渊源,要帮他了却些心愿。”
他直直的看着我,声音居然在发颤:“你认识他?”
“认识谈不上。”我心道,自己和自己有什么好认识的?又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玉,再看着我。
被他那双眼看着看着,有些心虚,倒是真想直接坦白算了。
可相认了又能如何呢?相拥着大哭一场么?不合我的脾性,也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与其平白添了这许多遗憾忧愁,还不如我只见书鹤一个便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