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浮现了他短暂人生的走马灯,他看到了牙牙学语的自己在床头爬,爹娘在农田里播种,他不小心从床头摔了下来,他张大嘴开始无济于事的哭泣,哭了半天没人理睬和安慰,他扶着床脚实现了人生第一次站立。风起云过,转眼他已至韶年。他开始跑,跑过一晃而过的十二三岁,失去小妹的十四五岁,最后来到了与死相对的十六岁。他停下,面前站着红裙飘曳的死神。
“我给你一次生的机会,三天后我还会来,希望到时你还活着。”她的脸骤然靠近,纤长的睫毛近在眼前,"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一看就是我的同类。"
他陷入了一片幽深的腥红中。
再度醒来时,他已不再是他。
他猛然坐起,脆弱的床板应声而裂。饥饿,如蚁噬骨、如蟥啃肤。他头痛欲裂,坐立难安,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饿!饿!好饿!
然后他闻到了从空气中飘来的血气,不用细看,身体自动引领他来见他新的食物。没有半刻犹豫,本能引领他咬了下去。
甜蜜柔美的血液从他的牙缝中流进,顷刻遍布全身,填补了他灵魂深处那名叫饥饿的黑洞。这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绝美体验,犹如童话般的梦境、也如圣洁的天堂。
然、睁眼即地狱。
他很久之后才清醒过来。窗外的大地仍在经历着大自然的试炼,窗内的他觉得炫目立即闭上了眼睛,头一回觉得阳光是如此的另人作呕。他翻了个面,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有点意识到了此刻自己正处于别人的怀里,那熟悉的衣物告诉他那怀抱来自母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躺在母亲的怀里,他有点意外。
他抬头。
他停止了呼吸。
母亲脱水的头颅落满了苍蝇,腐臭的气息如巨浪钻进了他的鼻。
他仓惶站起,母亲的身体失去平衡歪向一边,与保持着同样姿势的父亲靠在一起。
这两具干尸的名字叫爹娘。
这辈子他饱过两次,他只能饱那两次。他终于明白饥饿是他的宿命,因为饱了那两次,神罚他带着这份饥饿一起,走过万生万世。
那幅画面和那碗肉汤一起,成为了他没有终点的生命的永恒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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