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霆瑜沉默了,他深知朝堂风云诡变,谁都不能安稳,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些工于心计、金玉其外的人也会想出刺杀这样野蛮直白,却又凶险无比的招数。
萧霆瑜缓了口气,理了理思绪,问道:“第一,朝局一片混乱,梁王和太后各执一方势力,为何要刺杀你宁英公主?第二,若刺杀成功,谁人获利最多?第三,刺杀有百种法子,为何要选最惊天动地的一种,是怕旁人不晓得?第四,是时机,为何是此时此刻?又什么等不得理由?”
宁英看了萧霆瑜一眼,慢慢不答反问:“上云,可是有何猜想?”
“只怕都是胡猜乱想、不得要领。”萧霆瑜对上宁英的眼眸,等她的回答。
若宁英只当他萧霆瑜是“御前都指挥使”,只当萧家是皇室的一柄利剑,她大可不说,含糊其辞,反正萧霆瑜都习惯了跟宁英打哑谜。
宁英不避萧霆瑜的目光,恍惚有些失神,并非是片刻的犹豫不明,而是一时的迷离,不明缘由。
她轻轻咳嗽起来,萧霆瑜转身给宁英倒了杯热茶,心中一凉,如坠千尺。
宁英捧起茶盏,将萧霆瑜推开些,喝了口茶,慢慢说道:“最初简容带信来时,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我这些年藏得不好,早就成了谁的眼中钉,要拔恐怕不易,刺杀,显然不似后宫里惯用的招数。”
萧霆瑜静静听着,无意识地叹息,还是要跟他绕圈子吗?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宁英喝口茶,缓一缓,半合了合眼,显得疲倦,又道:“直到发觉十二卫中有叛徒,我才明白了一些。杀我,恐怕是为了我手中的利刃。”
萧霆瑜猛一抬眼,急问:“你什么时候察觉到了有内鬼?多早?所以才摒弃了暗卫,让我的人入寺?”
宁英轻轻一笑,算是回答了。
萧霆瑜旋即嗤笑了一声,他也是够蠢的了,怎么能以为宁英真的不惜命。他忽然心里一松,宁英并非不信任他,恰恰相反,是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将性命托付给他。
萧霆瑜看着宁英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期初只是想将计就计,是我自己太高看自己,并未料到会是如今的局面。我甚至不知是何时、或是如何染上的疫症。”
宁英微微叹气,说道:“若要除掉我,不过是那么几种法子,第一,让我染病、或者中毒,看起来像自然死亡,这样最不留痕迹。”
萧霆瑜接口:“若在往常很难实行,毕竟整个太医院不能都是庸医,或集体被收买。若是特殊的毒药,那风险更大,越是特殊越是难以掩藏线索。”
宁英点头,又道:“第二种,将我嫁出去,和亲联姻外族,我总不可能带着十二卫出嫁。看来,想杀我的人等不及了。”
“第三种,行刺。这场疫病是天赐良机,你以为是自己做的局,却没料到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反而一个人跑到华云寺来任人宰割。”
宁英又微微点头:“若非你不听我的命令,硬闯进了华云寺,我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萧霆瑜嘴角微微勾起,又被他压平,抿成一条线:“若我不在,你准备如何应对?”
宁英瞟了萧霆瑜一眼,低眼一笑:“萧将军功不可没。”
萧霆瑜再也忍不住笑意,却没再得寸进尺,又问:“天阙十二卫既然是皇帝的亲卫,那除了梁王,难道潘氏也有机会渗透进来吗?更何况想要接管。”
宁英摇头:“天阙十二卫虽神秘,却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何况太皇太后掌权时曾大肆清洗十二卫,之后交到先帝手中却是有所保留,而我手里的人大半都还是听令于太皇太后。”
萧霆瑜一愣,他原有猜想,宁英这样的年纪一直藏在暗处把控朝局着实有些匪夷所思,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支持,恐怕难以成事。但这些话,从宁英口中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意味。
“皇祖母自然不会向我下手,她若想收回十二卫,太容易了。”宁英慢慢喝茶,温茶入腹让她心静不少,“十二卫自建朝以来近百年,几经易主,混了人进来也不奇怪。”
“潘氏和梁王都有嫌疑……”萧霆瑜叹气,又绕回了原点,动机说得过去,时机才是疑点,为何偏偏是此时此刻?疫病不能成事,一定要一剑刺穿宁英的胸口才算安稳?宁英究竟是踩住了谁的狐狸尾巴了?
宁英胸口有些闷有些堵,疫症带来的不适去而复返,她默默忍耐着,说:“刺杀之事告一段落,那些刺客一击不中不会再来了,上云身上有伤,回去休息吧。”
“天一亮,我就带你下山。”萧霆瑜抬眼,这么说了一句。
宁英出乎意料地微微点头,留在华云寺已经没有意义了。
“回去之后,你想我怎么做?”萧霆瑜又这么问了一句。
宁英抬眼,直直瞧着他,蓦然一笑,萧霆瑜那么会猜度她的心思,方才何必纠着她,好一通废话,又来问她这个。
“既然事情闹这么大,自然不好收场,萧将军看着办吧。”
萧霆瑜哼笑一声,又是哑谜。
看着办?那就走着瞧吧。他已经给她备下了惊喜,不着急。
“好,我在外面守着,快天亮了唤你。”说罢,萧霆瑜起身往外走。
“有卓敏在,你去休息吧。”
萧霆瑜脚步不停,出了门便跟卓敏一里一外做门神。卓敏揪着眉头斜眼看萧霆瑜,只看到他一脸若有似无的浅笑,略有些得意,十分讨打。
宁英叹了口气,慢慢躺下,蜷着身子,隐隐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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