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英轻轻勾起嘴角。
萧霆瑜瞧见又是一叹:“果然……另外,社稷为重,太后的大寿也被迫延期了。”
宁英又笑着点头。
萧霆瑜怔怔看着宁英浅笑,不知多久,忽然松了手,背过身去长长叹了一声,他究竟在担心什么、操心什么,真是自作多情了,分明是宁英自己做的局,他居然现在才看明白,她其实并不需要他。
瞧着萧霆瑜低了头,攥紧了拳头,瞧不见萧霆瑜的表情和眼神,宁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感觉他的失落。当萧霆瑜抓紧她的时候、当他焦急紧张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心里忽然乱了。
宁英不敢再看着萧霆瑜,将目光从萧霆瑜的肩背挪开,再抬眼时已收拾了自己心里的乱七八糟。
萧霆瑜对她是念着旧时情份,可毕竟十年,她早不是儿时模样,更不是萧霆瑜想她的模样。
宁英走到桌前晃了晃茶壶,里面满满一壶水,便给萧霆瑜倒了一杯,绕到萧霆瑜身前:“来回奔走不累也该口渴了,喝口茶,我与你慢慢说。”
萧霆瑜看着宁英,还是有些气不过,又理不清楚究竟是气什么,是气宁英还是他自己?
宁英给萧霆瑜使了个眼色,便不管他了,自顾自坐下来,说道:“简容带信来,说有人想要刺杀我。行刺公主,旁人想都不敢想,也没必要想,如你所言,必然是有人看不惯我这些年的行径,拿不住我的痛处,更不想正面与我为敌,便想到了暗杀,若成了他可高枕无忧,若不成,他可知我深浅。真是个恶毒心思的人才。”
宁英说得轻巧,萧霆瑜却听得刺耳:“将计就计有许多种方法,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冒险,非得感染疫症不可?”
“孙瑞阳在离京之前他交给太傅一封秘折,那**问我为何忧思,便是为此。他提了一个盐引代币的主意,救灾是正好,可却也是个搅动朝局的险招。如果没有这般来势汹汹的疫病,哪里能将潘太后和梁王逼到一起去。”宁英低了低头,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若非梁王自己开口,盐引代币一法根本不可能实行,更不可能这么快实行。季宪清将这么多灾民送上京,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还能闹出这么一场大灾来。”
宁英隐去了薛暮晟在其中的作用。她给薛暮晟送的这份人情,不必旁人知道。
萧霆瑜深吸一口气,怔怔看着宁英,说不出话。
“季宪清引来的灾民,其实并没有引来疫症。这疫症,出自我手。是我派人先炼制了些毒药,造成了疫症的假象,花了些时间将真正疫症蔓延开,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宁英浅浅一笑:“你是否觉得我残忍?冷血?甚至恶毒?”
萧霆瑜常年镇守边,最明白战争是无法选择、无可逃避的生死。而宁英却为华云镇的百姓选择了生死,如今感染疫症的百姓怕已逾千人,男女老少谁也不知道谁能逃过这一劫。
宁英是以赈灾为目的,却非以百姓的性命为先。她要平的是政局、乱局,人命之轻贱,她竟然并未在意吗?
或许她的决断未错,没有这蔓延入京的疫病,河南之灾恐怕依然会被压制,河南甚至周围数州之地都会被疫病扫荡干净,而有她的推波助澜,或许能尽快救治、迅速控制,但她终究不是神,凭什么牵连数千无辜?
在华云寺中这几日,宁英每日都亲眼看着得疫症而亡的人被焚烧,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萧霆瑜不知道。明明那么狠毒的计谋,明明她这般冷漠,可他除了震惊,却不知为何恨不起来。
连日来,他最害怕的是,有一日被搁在那火堆上的是宁英冰凉的身体,化成灰、散做尘。
“我并未身染疫症,不过假象罢了,此时被困华云寺中,既能逼梁王以河南灾情为重推行盐引代币,又能引刺客上钩……”一箭双雕。原本宁英考虑周全,以为是最好的计划,可现在说出来,居然莫名地感觉心虚。
萧霆瑜坐到宁英身边,将茶盏搁下,还是默不作声。
宁英这才发现,萧霆瑜总能轻易猜透她的心思,她却看不明白萧霆瑜了。
一步才跨出去,猛然想起,宁英根本没有感染疫症,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
宁英张了张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已不知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倘若萧霆瑜气怒不已、横加指责、又或是弃她而去,宁英或许能一笑而过。而此时,她面对萧霆瑜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是背叛、似是辜负、似是无地自容。
“为何一定要糟蹋自己的身体,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放出风声去,不就可以了吗?”萧霆瑜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冲口而出的责问。
“不用担心,不是有汪太医在嘛。”
“不担心?那卓敏一去不回也是你计划之中?你何来这般自信,算无遗策?”萧霆瑜一直端着茶盏,就差没亲自给宁英喂下去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