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霆瑜笑了笑:“这个故事的在关外和关内几乎是一样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和矛盾。但这样的高度一致由是非常奇怪的,任何一个故事流传都无法做到口耳相传而不走样,还是在两个水火不容的国家之间。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双方都没说出全部的事实,甚至不愿提起。”
从这会儿开始,宁英觉得有些意思了,没有插话,听萧霆瑜继续说下去。
“那一代的巫女,少时生过一场大病,几乎夭折。其母心焦如焚,竟偷偷将她带入关中,求汉医救治。因为巫女自小离群索居,由是重病,倒不曾引起族人怀疑。在关中数月,少年巫女被救了回来,身体日渐康复,除了感慨汉医的博大精深,更为截然不同的文化而惊喜。于是之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偷偷回关内一两次,每一次不过数天时日,说穿了不过是年少贪玩罢了,本也不是什么罪过。”
萧霆瑜停下,叹了口气,宁英心里顿了顿,看来这个故事的悲剧结局大约是由这个巫女铸成的吧。
“你是知道的,前朝兵制略有不同,边关守军不在战时就是普通的农民,和广大边关百姓是没有区别的。巫女在几年中数次往返于大漠和关内,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北胡袭击边关的时候,就站到了城楼上,作了前锋主帅。”
“所以当两军对垒的时候,巫女帮助了自己的族人?却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萧霆瑜讲的慢条斯理,宁英有些焦急,但她不是没耐心的人,之所以插嘴,怕她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她不想继续听一个会让人心碎的故事。
萧霆瑜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这个故事,宁英心思再细密,都无法猜中经过和结果。
“两军厮杀,突遭沙暴。巫女及时赶到,将族人带入了安全地带暂避。她知道心上人也将遇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于是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寻找敌方主帅,她心爱的那个人。当巫女寻到他时,他和他的军队都已在生死边缘,她施以援手将主帅和少部分精英救出生天。”
故事至此,还不是一个悲剧,但宁英已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结局已经注定。
萧霆瑜继续说:“主帅失策冒进,牵连数万将士埋骨荒漠,他心中的痛怕没有人能明白。而这个时候又才明白巫女的身份,她和她的爱,都是主帅不能接受和承受的。于是他选择了一死以谢天下,只求他的遗体能归故土。巫女拦不住他,只得答应了他最后的请求。巫女也向敌军存活下来的其他人,讨了一个请求,她将在荒漠中为他们指引方向,带他们回到关内。她毕竟是北胡的巫女,自知不能与主帅同葬,便央求待她死后,能将她埋在关外,能看到主帅坟墓的地方即可。汉军痛恨北胡,于是假意应承,只待回到故土。之后几日,巫女便履行了她的诺言,将汉军带到了居庸关外。忽然天显异色,一群秃鹰盘旋而来,想要啃食主帅的尸身,巫女奋不顾身附身护住主帅,宁可被秃鹰活活啄死。汉军本欲救她,以还她的救命之恩,但她却说,是她的背叛触怒了神明,只能用血肉来平息神怒。”
说到这里,萧霆瑜忍不住喟叹,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讲这个故事了,讲得他自己都心里难受。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主帅、巫女双双赴死。余下的汉军,心有触动,于是将二人尸身分别埋于城关两侧,不是他们不想完成巫女最后的心愿,而是他们发觉,边关城墙甚高,无论将主帅埋在何处,都是巫女在关外瞧不见的。他们二人死后亦不能相见。”
宁英默默不作声,远远望着藏在层云之后的弯月,心事不可知,久久才道:“这个故事,你是想告诉我,无论事情事实如何,无论旁人如何猜度,都无法知道事情的全部?”
萧霆瑜摇摇头,他说的,不过是一段凄美的爱情,他知道,宁英听明白了。
巫女不惜背叛一切、舍弃生命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回应,那飞蛾扑火一般的爱,在国家大义的面前,从来不在主帅的眼中。也许秃鹫并不是神怒,而是神给她的解脱,真正的惩罚,是主帅给她的,永远无法触及的心。
分明是想说个故事哄哄宁英,却不想说出口的更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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