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砚抱过裴点绛,目光落在秦沧海身上。自北胤远道而来的孩子五官稚嫩,眼神略显木然,整个人看上去都毫无威慑力,只透着脾气极好的教养。
“宫里头都说,小九最近每日都要去听雨楼,我还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这么吸引我们小九。”裴秋砚站起身,一手牵着裴云归,一手让裴点绛坐在他的臂弯上,“今日一见,当真是有趣。”
“三殿下谬赞。不过是有幸得了九殿下青眼,比不上三殿下一表人才。”
裴秋砚看着他恭恭敬敬行一礼,而裴云归已经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虽说只比小九年长一岁,却这么会说话,难怪小九会喜欢。”
他说完,逗弄了一下安安静静的裴点绛,笑道:“是吧,小十一?”
裴点绛五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她那被关进冷宫的母妃疯疯癫癫不记事,身边也没有尽忠的仆人帮衬,等到裴云归哭闹着招来太医,已经耽误了时辰,只能勉强将她从鬼门关上夺回来,同她母亲般婉转的好嗓子却彻底失了声。
她不说话,可总爱温温柔柔的笑一笑,身上那点冷宫中阴沉沉的寒气都被软糯的笑意驱散。四个人趁着内侍还未宣他们前去赴宴,当真围坐在一块编起天灯来,竹条顺着手指上下翻舞,染缸中滚过一遭的布料与彩纸被精心罩在竹条之上。
秦沧海分神去看兴致昂扬的裴云归,问道:“殿下编这么多天灯,是要今晚都放了吗?”
“是呀,晚宴散去之后,父皇他们还有别的要事处理,母后也要同他一起,没空管我的。”裴云归将新做成的天灯朝他那儿推了推,“你在听雨楼等我,附近宫墙外有个好地方,我们一起去放。”
“我们?”
“是呀,我们。”裴云归努努嘴,“三哥哥不喜出门,小十一年纪小,睡得早,只有我们去放天灯。不过没关系,他们今年的愿望可以由我们来许——三哥哥,你写好了吗?”
裴秋砚放下笔,晾着纸上未干的墨迹:“好了。今年我和小十一的心愿都在纸上了,小九可要仔细看管好了。”
正说着,便有眼熟的内侍前来通报,并传达了皇后娘娘找了九殿下好一段时间的消息。裴云归早忘了时辰,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慌慌张张收了纸条便往外跑,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秦沧海:“戌时在听雨楼的院子里等我,要记得啊!”
秦沧海应声,目送裴云归小小一点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他缓缓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将糕点揉碎后掰给怀中女孩吃的裴云归:“既然如此,我也先告辞——”
“听闻公子在北胤排行第七,按理来说,是要尊称一声七殿下的。”刚过束发之年的少年语气中丝毫不见同龄人那般急躁,面相是青涩的模样,可那双眼瞳直直望向秦沧海时,里头好像裹着茫茫白雾,叫人窥不透心中所想,“我们家小九心思单纯,自小便被捧在掌心惯了,这些日子里便麻烦七殿下好生照顾,别被旁人钻了空子惹得一身腥,到时候七殿下怕是也脱不了干系,您说是吧?”
别鹤宫中不常烧着炭火,唯一用来取暖的手炉方才被塞在裴云归的手中,此刻正被随意放在翡翠八角桌上,孤零零的释放出一丝暖热,却被冬日的寒气截断在半途,远远够不到秦沧海的身边。
他茫然一笑,叫人挑不出一丝机灵气来,好像他整个人都只是温和而木讷的木偶:“三殿下博学多才,可我年纪尚小,实在听不懂您说的话。”
两人神色不变,只随意道了别,秦沧海便一步步出了别鹤宫。裴秋砚将暖炉放在裴点绛的怀里,一边捂着她暖乎乎的小手,一边瞧着天边的霞光。
他的口中哼出断断续续的古调,像是沧水街头的说书先生正要编织出埋在青史里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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