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土长一土妞儿!
你说你突然大能了?
找死呢?
过几年会有一次清查,那时候有句话是‘怀疑一切’。凡是一切说不明白的,都值得怀疑。一个谎言得用无数的谎言是圆,经得起查证吗?
曾经听说过,有人因为家里有个叔叔死在外面而不能证明真的死在外面,而被定性为‘出身不清楚’。这样的人成分有问题,是需要监督管制的对象。
你说这种环境和氛围下,你能天?
去外地?人家有工作组专门查的,只要在境内,那你祖宗八代都能给你查出来。但凡查不出来的,一个‘不清楚’够你喝一壶了。
去国外?你一个人跑了,这是想害死这一家子的其他人吧!
带着一家人走?谁跟你去!你一个村子都没出过的丫头,当别人是傻子啊。
所以,在有限的环境下,想把日子过好,林雨桐觉得,这一次难度升级了。
而且来的这个时机吧,连个翻腾想办法的余地都没有。
她提溜着粪筐,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对门坐着个年轻女人,手里拿着鞋底子,正在纳鞋底。她靠在门边笑:“呦!虎妞出来了?怎么?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了,吃香的喝辣的,咋还捡粪啊。”
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
这人嘴怎么这么臭啊!
本来一肚子气的林雨桐拎着粪筐给这女人兜在头了,去是拳打脚踢。
女人尖叫着,“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她家的男人从屋里出来,面色一变,来拉扯,边凑过来看热闹的喊:“女人家干仗,不兴男人动手的。”
这男人是个大烟鬼,手的劲儿没二两。
叫林雨桐拉住踢里哐啷一顿揍。包括她家的俩半大小子,一个个揍的哭爹喊娘了,气才平了,“再敢胡咧咧,我拔了她的舌头。”说着,看向村里一个个破衣烂衫满脸菜色的男女,带着几分威胁之色。
“这妞子,当谁都跟翠柳那娘们似的?”有个大娘笑,“知道你受了委屈,没人笑话。出来捡粪的吧,赶紧去吧。老四朝西沟子去了。”
老四?
对!
钱家有个长工叫金老四,这个点一般都出来放羊呢。跟着他一准能捡到粪。
更重要的是,他叫金老四。
林雨桐应了一声,利索的提着筐子走。反正这虎妞除了虎一点之外,很有大姑娘的矜持,一般不在外面扯闲篇,倒也没人觉得怪。
林雨桐背着筐子一路的跑,远远的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棉袄棉裤,甩着鞭子赶着一群羊,然后不知道咋了,愣愣的对着远处出神。
羊群跟着头羊下了沟子他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发愣。
然后林雨桐悄悄的走过去,绕到他的身前,对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她打量他,棉袄敞开着,应该是没夹袄穿,穿单衣又冷,所以把棉袄早早的拉出来套身了。她咧嘴笑:“放羊呢?”
“啊!”他应答的一脸理所当然,看看林雨桐手里的粪筐子,也笑:“呦!您这是出来捡粪来了?”
问答完,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的不行。
笑完了,挨着坐在沟梁。
林雨桐提了提粪筐:“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你看咱俩这运道!”
也真是没谁了。
四爷说:“除了日子过的苦点,可至少不用劳神啊。”
这倒是唯一值得安慰的。
林雨桐问:“我到现在都糊涂着呢,到底是哪一年了?”
“四八年了。”四爷说,“这个时间啊……”一言难尽。
都四八年秋了!
这可真是,太快了。
“是快打过来了吧?”林雨桐又问。她发现四爷的消息她灵通。
四爷点头:“钱家的那个儿子钱思远,专门从京城赶回来了。为的是他家地的事。”
说起这个林雨桐哭笑不得:“你说着钱家得多损啊。竟然想把聘礼搪塞到我家。”
其实钱家不全是想害林家,人家钱老金的算盘精着呢。他跟他儿子是这么说的:“那林百川百分百的是跟着g产党跑了。要是活着呢,人家是功臣,家里也是军属。这点地在人家手里出不了事。要是死了呢,g产党不是也把这些人叫……叫……叫什么来着……”
“烈士!”钱思远提示道:“林家是烈士家属。”
“对!是烈士。”钱老金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一磕,“林百川是烈士了,这林家是烈士家属。这地契在他们手里也出不了事。别觉得爹是搪塞,爹是在救你知道不?地主儿子啊……你说你要是娶了那虎妞……你老丈人是烈士。你也是烈士家属。他是再怎么斗,是不是也得看看面子不是?要是林百川还活着,我跟你说,儿子,你可赚大发了。你可倒是好,非不听。还带回来一个那个什么……叫什么的?”
“范舒拉。”钱思远坐在边给他爹装烟袋锅子,带着笑意说了个名字,“人家叫范舒拉。”
“对!是这个饭熟啦。”钱老金道:“人家那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看不出来啊?你说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给带回来了,咋整啊?连地主都斗,更何况她们家……她们家是资本家啊还是买办?”
钱思远笑:“爹啊!想什么呢?她是逃婚到咱们家避一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钱老金哼了一鼻子,“你那点心思,还想瞒着谁啊?你看着那饭熟啦看见你娘做的红烧肉都眼热。还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点花花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爹啊!”钱思远拽了拽钱老金的袖子,“您倒是小点声啊,叫人再听见。”
钱老金轻哼一声:“既然你说不是,那不是。林家不行,我给你另找一家。那什么,不是喜欢俊的吗?给你找个俊的!不是喜欢念过书的吗?行!给你找个念过书的……”
话没说完呢,地主婆子金舞娘进来了,端着一碟子油炸的花生米,一壶老酒。给钱老金心疼的呦,“你这败家娘们,得抛费多少油你说……”
平时金舞娘怕钱老金,钱老金说啥便是啥,村里人背后都管她叫金爱钱。
这两口子,一个钱老金,一个金爱钱,钱啊金的,全跑他们家去了。
不过有儿子在家,金爱钱腰板硬了,是用油炸了花生米,“怎么滴了?我乐意。”说着拉钱思远,“儿子,陪你爹喝两口?”
爷俩盘腿坐在炕,钱思远说:“家里的地,得赶紧腾出去。还有家里的羊,赶紧卖了吧。别要金圆券了,银元金子银子,哪怕是物换物呢,这都成的。是那金圆券,还是算了,那玩意擦屁股都嫌硬。”
“这你爹我有数呢。”钱老金滋溜喝了一口,“羊要是都卖了,这是不是长工也不要了。”
“那可不成!”金爱钱道:“那老四可是我娘家的远亲呢。咋能这么打发了?”
钱思远说:“咱家正好不想要那地,你要是愿意,给他多少都行。不过,是亲戚我才说,咱别害人家,地别给了。您要是有心,给两袋粮食……”
“给啥粮食给粮食?”金爱钱摇头:“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咱家这点家业,可都是我跟你爹省下来的……”她说着,去屋里,提溜出两大袋子金圆券,“这个给他,也不算是亏待他吧。”
四爷不知道他即将要失业了,正跟桐桐说以后的打算呢,“种地这话,咱都干不了。”
农具不够,别说拖拉机,是牛和骡子都少的可怜。
开荒种地,靠的是把人当牲口使唤。拉犁全靠人力。你说干这个?行吗?
这个时代,当农民和当官,都不是什么好的职业。
可要是工人,那真不一样了。
越是基层的工人,待遇越是好。
简直是工人的黄金年代。
再说了,两人这现有的底子,能找个地方肯招不错了,还想怎么的?
但那话怎么说的,这得慢慢的找机会,得缓缓的谋划不是。
絮絮叨叨的,一说是一天。
饿了,林雨桐拿了吃的出来,两人偷着饱餐了两顿。到了天擦黑,正要回去的时候,远处有吆喝声传来。
怎么的了?
钱老金带着几辆大车赶来了,卖羊。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呢,钱老金放了两袋子纸币下来给四爷:“……咱家如今也用不起长工了,老四啊……你回家吧。”
得!失业了!
想着快失业了,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老四啊,对不住。”钱思远看着他爹和善一些,他尴尬的笑:“主要是,如今这世道啊,实在是……”
四爷点头:“明白。”然后他指了指那两袋子钱,“这个算了。”不要!
搬回去挺累的,等到明儿,只怕是连一盒火柴都买不下了。
钱思远更尴尬了,“那个……”他摸了摸身,最后只摸出一只钢笔来,“这个……这个送你行吧。算是工钱了。”
林雨桐蹭一下接过来,“这还算是靠谱。”
钱思远对她手里的那支钢笔恋恋不舍,“是虎妞啊!那个……别往心里去。都是村里人瞎说的。”
本来是提亲的,结果因为那个女学生的存在,都说找虎妞是回去给钱思远做小老婆的。
为这个虎妞跟人家干了一架,再醒来是林雨桐了。
林雨桐没工夫管钱家在干嘛,她拉着四爷走远了才问:“晚住哪啊?”
等问完了,才反应了过来。
也是糊涂了。人家金老四也是有家的。
金大山和李月芬两口子有两女两儿,大的是俩闺女,早嫁人了。剩下的是俩儿子,大儿子早成亲了,一家子也是佃着人家的地种的。小儿子金老四给地主家当长工,工钱这玩意不要想了,但至少管饭啊。家里少一张嘴跟多一张嘴是不一样的。
四爷这么回去,估计家里的嫂子得给他脸色看。
林雨桐当然不愿意:“要不不回去?”
四爷也不想回去,他指了指村口:“去地窖那先对付……”
胡说。
林雨桐拉他:“走!跟我回去。”
那更是胡扯!
见过大姑娘把大小伙子往家里扯的吗?
四爷正要说话呢,听到后头不远处有人说话,再细听是大原和大垚还有村里的几个扛活的回来了。
“等等他们。”四爷说着扯了林雨桐在路边呆着。
林大垚远远看见人影,问了一声:“谁啊?”
“二哥,是我。”林雨桐答了一声。
“你这妞子,咋这个点还在外头?”林大垚疾跑了几步过来,见四爷也在愣了一下,“老四?”说着,在两人身来回的看。
四爷说:“恰好碰了。钱家不是辞工了吗?我看你们在外面扛活干的咋样。”
后面赶来的人听见了搭话:“别提了!给了半捆子金圆券,晌午还能买个包子,晚连一盒火柴也买不了。白干了一天!”
几个人推推搡搡的,“走走走,咱几个晚合计合计,看看明儿去哪找活去。”
林雨桐扯着林大垚的衣襟摇了摇,低声道:“去咱家!”
林大垚狠狠的瞪了林雨桐一眼,却只得硬着头皮道:“走走,去我们家。我跟我哥一个屋,炕大,能挤下。”
然后五六个小伙子挤到了林家,这给自己孩子吃,能不给人家孩子吃吗?
哪怕是干菜糊糊,也把常秋云气的够呛。
逮着大垚出来端饭,呲道:“你个二百五啊,咱家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别怨我!”林大垚气道:“问妞子去。她非得叫我把人带咱们家来。我跟你说,娘!那死丫头你可得好好审审。我瞧她,八成是看金家那老四了。”
什么玩意?
常秋云将勺子‘咚’一声放在锅台,朝外喊:“妞儿啊,不要柴火了,进来吧,端饭了。”
林雨桐将柴火放堂屋进了房间,好家伙!这一进去,扫帚疙瘩打身了:“你个死丫头……你说你是不是虎……你说你是不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