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已经进入皇城区域,二十八口大箱静如死寂。
太子接到春猎的圣旨时,有些恍然。
自皇帝下令“春发”节庆期间游猎暂止已有六年。春日时节本是皇族围猎的大好时光,却因为“春发”须及时享乐而废止多年,且皇帝丝毫没有恢复围猎的意思,今儿这是怎么了?
太子府的谋臣之首、与太子深交多年的楚松沉吟道:“据回报,是凌王殿下向皇上极力讨求恢复春猎,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最终皇上是允了。”
太子露出一个了然的轻浅笑容:“他要什么,父皇都会给。”
楚松看向太子,不知是安慰还是肯定地说道:“殿下,不会的。”
太子对这位多年好友笑了笑:“无事。既然恢复了就准备起来罢,这些年没有围猎过了,真是手痒。”
楚松笑着答道:“是。恐怕也只有殿下没丢下骑射,这次肯定能夺个头彩。”
“头彩不头彩的倒也罢了,只盼着凌王别在其中搅扰,”太子的眸中微微泛凉,“虽然不敢直接行刺,但我亦不喜欢无故流血。”
楚松点头:“正是,属下会严密布置,请殿下放心。”他想了想,又道,“夜雷在侧,殿下必定安然无恙。”
太子没有接话,楚松行礼退了下去。太子看向夜雷的寝室,门仍然紧紧闭着,距夜雷入内休息已有三个时辰了。每次他被皇帝传召之后就会这样,睡得昏昏沉沉,像是就此陷入迷梦不愿再醒来。
束妖咒所产生的效力因人而异,而皇帝作为此秘术的嫡出传人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所施放的束妖咒如同重锤,一击之下如雷霆万钧,普通的妖根本无法抵挡悍然一击。
然而夜雷,却生受了至少十锤。
不用问也知道,他必定是一声未出。
太子想起夜雷第一次受咒的那个深夜,浑身滚烫昏迷不醒,给他灌药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他的嘴,也不知太子在他耳边说了多少恳求的话,最终掰开时才发现,夜雷的后槽牙尽数碎裂了。太子骇然之下忽然明白了束妖咒砸在妖身上有多疼,竟能令一贯强悍的夜雷咬碎了自己的牙。
那之后的夜雷,除却必须陪伴在太子身边的时刻,其余时间都用来勤加修炼。于是第二次受咒后,他的牙完好无损,只是昏睡了十来天。再之后的每一次,情况一次比一次好,但仍然会昏睡。
但皇帝也一直变本加厉,每次施咒的次数越来越多,像是停不了手似的。
让他睡吧。太子心想。
招手唤来一个宫女,太子吩咐道:“鱼汤还煨着么?再备些虾馅儿点心和五彩酥什么的,待夜雷醒来就给他端去。”
夜雷房内,空无一人。
皇城深处的“极乐馆”内,十来个宫人正在最后点算运入宫中的二十八口大箱,箱中的妖均已放出,分门别类地安置在极乐馆各个院落中,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每个院落的门窗、房梁和天井内都布置了缚妖网,群妖在内个个惶然无措小心谨慎,生怕碰撞到缚妖网上而承受噬心裂骨的痛楚。
点算完毕的宫人们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夜空繁星,笑骂道:“一次比一次进献得多,南边的妖比皇都多这么多吗?”
“还不是‘春发’闹的,”另一人压低了点声音,仍是笑着,“才十来天就死了好多了,怕不够用嘛。”
其他宫人都哄笑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淫乐。
“哎不过这一批的水准确实更高啊,有的都没有尾巴了,只有个耳朵,看着怪好看的。”
“你看上哪个了?不然哥几个一人挑一个?反正先前也有半路受不住缚妖网的压力而死掉的。”
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算是定下此事。
他们勾肩搭背又彼此说着淫词秽语地向馆内深处走去,放荡的笑声传入馆内,另耳力本就倍于常人的群妖不寒而栗。
“这个不错,细皮嫩肉的,看着能多被折腾几回,就这个。”
“那我要这个吧,我就喜欢有尾巴的。”
“那我去那边挑。”
站在屋内的群妖们紧张的看着一扇扇房门被打开,一个个同类被扯出——他们颜色各异的眸中激出愤恨的光亮,却因无处不在的缚妖网而显得微如豆火。
忽然之间,那几个前来挑选妖的宫人全都不动了,像是被什么力量束缚在了原地,而紧接着,他们的脖颈出现一道血痕,鲜血喷薄而出。
宫人们悉数倒地,到死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突然死去的。
群妖悚然,继而眼中迸发出光亮,四下寻找到底是何人救了他们。然而良久,周围什么都没有出现。
一只妖壮着胆子说道:“敢问是哪位大妖?能在缚妖网近前斩人?请大妖现身相见,受我等一拜!”
群妖跟着齐声说道:“请大妖现身相见,受我等一拜!”
虽是齐声,却仍然低沉克制,生怕引来其他的宫人。
依然没有出现他们期待的大妖。
只是群妖都感受到了一股威压,一股霸道的、凌厉的、不容置喙的威压。
那是只属于绝世大妖的威力和压迫,群妖尽皆俯首,无一妖能起身,连抬头都不能。
沉沉夜色之中,群妖听见笼罩在头顶的一个声音,缓慢而又不可反驳——
“久违了。”
群妖悚然一惊,所有的头压得更低,齐声道:“大人!”
有的甚至带了哭腔,是感到希望的哽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