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面积大又没有地龙,刚入夜的时候还好,多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寒气嗖嗖的从脚底板往小腿上窜。孟怀恩想去里间和冬儿挤一挤,又怕八王爷醒了不见人将她撵出行馆,来回踱着步子,对插着袖子取暖。
床上那人吃了酒,盖不住棉被,只穿了裘衣背对着她侧卧着,这会儿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火炉似的。孟怀恩往床围边上靠了靠,还是没寻着热呼气。手脚都冻僵了,身上的棉袄子下摆宽大,这会儿觉得直晃荡。听着他呼吸逐渐均匀,应该是睡熟了,孟怀恩蹭过去坐在脚踏上裹紧了衣服。
真是受什么罪,她无比怀念瑞源茶楼炭盆拢得出汗的日子,床上睡的这人真是个冤家,没事来锦州折腾她做什么。
再冷,坐久了也迷糊,突然间觉的后背蓦地温暖起来,就着豆黄的油灯看了看,原来是床上那人扯了被子自己盖,动作太大匀给她一小片被角。
连老天爷都可怜她挨饿受冻,孟怀恩裹紧身上的棉被,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怀恩被踹醒的时候,不明所以的从被卧里探出头,只一瞬间就从脚踏上弹了起来。怪不得昨夜梦到春暖花开,一床被子在脚踏上垫了一半盖了一半,八王爷脸被冻成青白色,正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老天爷,她睡着了倒是很有种,敢抢八王爷的被子,孟怀恩默默的佩服了睡着的自己,然后很狗腿的将被子提拎起来盖到八王爷的身上,不待他发火就快步的退到了里间看冬儿。
只听见外间八王爷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孟怀恩心里是一分愧疚九分爽,谁让他自己作死,让她值夜挨冻来着。等到用早膳的时候,八王爷面色潮红,开始流鼻涕打喷嚏。
巳时二刻,素园如约而至,一袭雪白貂裘裹在身上,小脸冻得有些红,抱着琴怯生生的站在皑皑白雪上,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红梅。孟怀恩在心中赞叹了一番,连她这个女人都忍不住遐思,想必男人是没有办法抗拒这种看着如初露般纯洁,行动间魅惑不自知的女子。
东厢房是八王爷临时的书房,外间有暖炕,里间有床榻,非常适合品茶闻香,听琴论道,乐珍将素园安置在这里想必也是颇有深意。孟怀恩殷勤的搀扶着八王爷进了西厢房,煮了茶汤,还特特的熏了香,一切备齐,她出来的时候还体贴的将东厢房的门关上了。
不一时,铮铮的琴音从东厢房流淌出来,一首“凤求凰”弹得宛转悠扬、灵动充盈,孟怀恩侧耳听了听,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冬儿,准备准备,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孟怀恩四下看了看,没有什么舍不下的。
冬儿鼓了鼓腮,眼睛有些红,“阿娘,咱们走了八王爹怎么办?他什么也看不到。”
小孩就是好骗,她也差点被他骗了,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关节,他或许是有些眼疾,但一定不是全然看不见。昨天在沈府,冬儿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离开就没事,等到冬儿不在的时候,她刚一挪脚步就被他逮着。只怕他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在这里装瞎呢,他算准了母子两人分不开,看住一个就都走不了。
孟怀恩摸了摸冬儿的头,轻声的哄道:“冬儿乖,不要担心八王爹,他有好多好多的人照顾,以后还会生好多好多和冬儿一样可爱的小孩,可是阿娘只有你一个,你跟阿娘走好不好?”
冬儿皱着小眉头认真的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孟怀恩从怀里掏出那个盘龙玉佩,昨夜八王爷喝多了,脱下罩衣丢给她的时候,胸口被一个硬物砸了一下,她伸手从夹层里掏出个熟悉的玩意,正是他之前赠给她的盘龙玉佩。那日从洛河行宫出逃之时给了李英年,让他挂到从乱葬岗找的替身女尸上。有了这个东西,只要能拖住八王爷,离开行馆便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心里嗤笑了一声,毫无准备也不可能来行馆自投罗网,她的花夹袄里密密麻麻的缝了从风月的遗物里顺来的药粉。之前不知道他装瞎不敢乱用,这会子在东厢房的香薰里倒了些对身体无大碍的蒙汗药粉,大概一会儿二人就会齐齐睡去。
做到这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前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再不相见。
孟怀恩领着冬儿走到行馆门口的时候,东厢房的琴音已经几不可闻,她嘴角扬起笑,眼前被白雪覆盖的路面,就是她的阳关道。
门房小厮哆哆嗦嗦的接过她手上的盘龙玉佩,又哆哆嗦嗦的还给了她,正要张嘴的时候,就听见八王爷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将我儿子拐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