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老夸他,不好。”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显然他们已在同一个话题上盘旋太久。
“方老师也太严格了,”祝启蓝说,“我那个战队里还有韩复的粉丝呢。”这是随口而出的一句真话。韩复自己却因此垂下眼,冷冷想:什么叫“还”有?好像他非要这样咬文嚼字,才能忽然想起,除了选秀二十进十当晚匆匆照面,其他时间几次同祝启蓝偶遇,气氛都相当和缓。普普通通如后辈邂逅了有一面之缘的前辈,彼此投去温馨目光。曾经的切齿之恨仿佛只属于某些晚上沉默而心照不宣的煎熬呼吸,泛白的天色成了它的天敌。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低头一看时候不早,于是悠悠打出个呵欠。在祝启蓝身上闻到方檀香水味时,他满心以为能有一场惊涛骇浪赐给他。如今坐在两人中间,韩复却觉得事情不过乏味如此。
又能怎样呢?韩复想,祝启蓝是他的前队友,方檀是和他做交易的人,他则不该掺进二人难了旧情之中。事实既然难以更改,他同他同他即使再见上十面百面,也未必会有什么改变——总不可能去质问任何一方: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再时运不济,也没沦落到一定要自作多情。既然已经丢了年尾大奖提名,台下的相见意义也所剩无几。
“你们一会儿——”他开口,但话说到一半就后悔。这又是什么问题?他先前看过打烊时间,并不是为了像现在这样自取其辱。韩复一句话没讲完,祝启蓝不会打断他,能这样做的依然只有方檀。
“你回我那边吧。”
这话的对象不是祝启蓝,而是韩复——后者韩复自己并不惊讶,他只惊讶方檀会这么快,这么坦荡地决定抛下祝启蓝。然而转念一想,他也不该对前者惊讶,除非他想三人行。韩复的回答只能是因这句话而再次笑笑,将他才点的那杯咖啡马天尼一饮而尽。而方檀甚至还没讲完——他总是气定神闲,因为总有理由:“免得你又被狗仔缠上。”
韩复明白他讲得如此明白,其中有一部分是要说给祝启蓝听的。至于究竟哪一部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分明。韩复只想快点从这里脱身,自认其余大可忽略不计。他宁可试图分辨现在的恍惚,究竟哪一阵是酒精作祟,从前他不会这样清醒。
“行啊,”韩复说,“难得方老师肯帮我,我就却之不恭啦——是这么用的吧?”
祝启蓝没有回答他。韩复松口气,想,还好祝启蓝此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不会知道自己刚刚一刹有多想条件反射般感到恶心与眩晕,这样再好不过。
祝启蓝握着钥匙,从卡座上站起。转身离开前手指犹在桌上按了几秒:正是落在先前方檀搁过手臂的位置。有一阵他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只是故弄玄虚,又有一阵,他意识到至少对他本人而言,这并不算一个糟糕的姿态。同样,路过韩复先前待过那间酒吧时,他亦隔着木门站了片刻,从缝隙里,可以听见尚未鸣金收兵的喧哗声。而后他上电梯,松开弯着的嘴角,终于将额头轻轻抵在轿厢**——他正准备将全身重量都卸在这一靠上,一楼却已经到了。一刹的凉意让他直起身来,并条件反射地松开先前已攥紧的手指。没有其他人在等电梯,他可以在迈出厢门时低声哼歌,不必担心版权、合约与面子问题。“性感极了”,当日他在《不行山》片场无意识哼起这首插曲时,总有人这样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