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一开始是低笑,而后音量变大、声音提高、呼吸也变得急促。跟多少影像里的面孔如出一辙。方檀习惯性抿嘴不语,即令一连串颤动攀附在他身边,他也完全是见惯不惊的样子。
好在韩复很快便笑够了,又从座位上抬起眼:前路宽阔,侧边是两排灰砖黑瓦平房,穿墙打洞之处统统封死;行道树低矮,勉强被支住身躯,一看就是新栽。沿着大道一路下去,是他新居。韩复从看得清的前路上移开视线,像往常一样,注视着方檀(他甚至看不清对方额角是否沁出汗珠):
“我这算是被方先生带着兜风了?”
方檀终于转过眼。韩复眼里他嘴角一动,似笑非笑,或像嗤笑:倒比韩复先前或更前的笑逼真得多:“你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很轻松吗?我还以为我挺紧张的,浑身冷汗呢现在”韩复回答,“我现场踢柜门,唱了被下架的歌曲,差点毁了叶瑾的演唱会,劳驾了大名鼎鼎的方檀老师亲手带着我躲记者——”
“你没有。”
“我没有什么?”
“你没有毁掉叶瑾的演出,也没有要出柜,更不是非得对着干不可。你只是跟祝启蓝一样,怀念过去的成就,所以忍不住情绪激动。但是你们心里都很清楚:要向前看,日后也一定会带给大家更好的作品。”
头半句尚未说完,韩复便惊讶地望着方檀,眼圈发红;但他随即意识到方檀并非怀着善意评价(更不用说夸赞)他刚才的勇悍之举。方檀的话只是跟Nora发来的标准答案如出一辙,所以无论落在谁的耳畔都悦耳动听。它听上去大无畏极了,甚至比韩复自己的理由更慷慨激昂,然而那远非一种承认。
韩复重新将脸埋进手掌里,静默片刻。又忽然抬起头,托着下巴,提起嘴角笑出声。一起一伏间,对于刚刚那席话,这是唯一能即刻想到的回应方式。
“我这样说了的话,方檀老师一定要捧我啊,”他自嘲地说,“我这人挺危险的,但是方檀老师说的话,我会听,不会走上犯罪道路,好好做我的艺人……”
他说话声越来越轻,很快转为低声自语。方檀本无必要直接打断,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你这样也叫危险吗?配吗?”韩复死死盯住方檀,方檀不为所动,盯回去的眼神无一丝动摇,“你是在占着别人的场子撒娇而已。”
他话音刚落,韩复便问:“那请问方老师,什么叫危险?吸毒算吗?姚葭——”
韩复一个“葭”字没说完,舌尖刚刚顶在上颚,方檀猛然停车,他险些咬到舌头。俄而韩复又“哈”了一声,欲笑未笑,看上去就有点惨然。
他刚要说话,方檀便打断他:“到了,回去睡一觉,明天会有记者蹲你,不会很多,你自己注意。”
韩复下车。方檀隔着挡风玻璃看他摇晃身影,确认他拐进公寓后才解了自己安全带开车门。车停在路边,他靠着车,拢着火苗,点了几次烟都没成功,手忽然一晃,那根烟彻底落在地上。方檀垂眼看了它一阵,抬起头。气没叹出一口,忽然转身,一手揣回风衣口袋,一手摊向来人。
“你那是最后一根?”祝启蓝下车,看着方檀一张苍白的脸,忽而一笑;今晚所有笑容中,数这一笑最轻松,“好遗憾,我也没带。”
“你那么想上去?”方檀无奈,直接指了指公寓,“小心上去就跟他困在一起,下不来了。”
“你那么担心被拍到吗?我中途也甩开了一些狗仔,现在应该彻底没人跟着了。锦娱明天就发通稿,寰梦应该也有准备了吧。”
“看来你现在也不是那么想——”方檀说,“‘困在一起’,是不是?”
祝启蓝笑意不灭:“再说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