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连啊严锦啊……我觉得那些粉丝也是这么想,不过他们不会这么说,他们会说‘我是最了解启蓝哥哥’的人,但我知道他们是这个意思。他们说得对。”
方檀仍然没有说话。窗户还没摇上来,雨痕贴在窗边,由模糊洇成明显的一片,又渐渐模糊。他的手臂贴在上面,半张脸自然探到窗外。他看了眼前方,另一只盘着康定斯基的手一刻不停。
“前面太堵了,可能不止这一截。不过是不是快到下个出口了?”
“嗯。”
“那就下次再来吧。”
“……嗯。”
叶瑾的演唱会连开四场,韩复是尾场嘉宾。前两晚他都坐最后排,对此他并无意见,只是仍然均有女歌迷在开场前迈过一干人找他要签名,引发其他歌迷小小不满。他对此又仿佛无知无觉,运笔流利,好似并不害怕有人事后指摘。说是电子音乐专场,抛却死忠粉丝的狂热,躁动的时刻并不太多,音符冰冷地跳动,反复地击打他的脉搏。绚烂的唯有漫天光雨,甚至灼得他视网膜发疼,才提醒他阔别这样的场面已久。中途他不得不起身上厕所,错过了叶瑾的特雷门琴时间。
第三晚时他的生物钟仿佛起了变化。隔着门板的由粉丝尖叫变为一声极凌厉的唢呐呼喊,尽管有了前两晚的铺垫,他还是差一点点就尿出小便池。为此,第二个进门来的人瞥了他一眼。
对方看上去同叶瑾岁数相仿,瞥来的一眼里似有愠怒,可惜缘由为何,韩复完全想不起来——他只知道再怎么样,他也没尿到对方鞋上,犯不着被这样针对。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在不引发演唱会突发状况的条件下呛声回去,只能随他回到观众席上。这下他看清了:对方正坐在最前排最中央的位置上。恍然间他觉得对方眉眼同叶瑾有两份相似。
“那是我弟弟。”第四晚开场前,叶瑾在化妆间说。他挑了最显白的粉底,口红选得鲜艳,韩复先前说他是“妖里妖气”,毫不意外地收获叶瑾一个白眼,浓重眼妆下似更挑衅。
“不会叫叶瑜吧?”
“操,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圈儿里吧?”
叶瑾望着他。韩复吃惊于他眼中的吃惊,耸了耸肩:“这他妈是最最常见的搭配好不好?周瑜周公瑾,怀瑾握瑜,我没读过三国都知道,你学历那么高,怎么想不到?”
“不对吧,怀着叶瑾握着叶瑜,那叶瑜得比我大才行。你就是瞎猜的吧。”
叶瑾又要飞白眼来,韩复本着弟债兄偿的原则,心中盘算了几种回击方式。正欲一一实施,Nora来催他上妆。叶瑾的应援色是很浅淡的灰蓝,粉丝管这叫“天青色”。造型师给他挑了同色系的外衣,泛出冷冽的金属感。同样是过白的粉底,过重的眼妆,换了偏暗的口红。他以为差不多已妥当,孰料化妆师福至心灵,在他唇角一抹,深绛的痕迹泛开。像陈旧的血迹。
化妆师指使他看镜子里:“这样看上去凶一点,好看,你骨相本来就硬。”
韩复客气地笑,配上唇边逸出这段暗红,反而越客气越违和。他因此立刻收敛,面无表情地望向镜中。骨相很硬,这也不算最新评价,无非这些年来听到的次数少了。镜中的人眉尾被拉长,字面意思的眉入鬓中,眼角贴了金粉亮片,灯光一照乍有些像鳞。他能想象粉丝会怎么说:凌厉、孤傲,也许还有别的用词。只能在舞台上停留不到二十分钟,可也未必能说是“惊鸿一现”。发型师正在纠结要不要稍微烫一烫头发,让它看上去更蓬松,因而没有别的指令下给他,韩复继续望着镜面,一种诡异,然而又久违的恍惚感在他心头徐徐升起。
来了——不是“终于来了”,而是“这就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