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启蓝失笑:“读书时候学校组织过,往后就再也不想看了。”
“喔,忘了你是本地土著,还是那种记仇的土著,”韩复说,“我就不行了。以前我妈老想让我去看,我说,妈,都什么时候了,早就不兴这一套了,小学生才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可我以后是要进职校的嘛……虽然后来我没进中专,好歹也拿到高中文凭,不算垃圾,是吧?”
他的语气低下来了,祝启蓝想,但他不打算让自己看出来。“没什么好看的。”祝启蓝必须想一想才能这么说。韩复的嘴角动了动,依然是那种僵硬的、不习惯的笑。祝启蓝想,这对以后的宣传照拍摄来说可能是个麻烦。彼时“盐”这个词还没被引介到大陆,韩复的气场又离“酷”太远,他或许是很难被评价的那种人,但在一开始这并非什么好事。
韩复接话道:“你不该这么说,你是看过了,我没有。当然我也不能这么说,吃不到葡萄也不能说葡萄酸,对不对?”
祝启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侧着眼去看屏幕,韩复早注意到他眼神飘向,向后靠了靠,说:“本来旋律已经好了,只是卡在歌词上面,读书少,就这样,没办法。”
话头刚被祝启蓝找到,又被韩复打断。不但如此,韩复还大大方方把文档界面亮在祝启蓝面前,动作如此大方施施然,倒像先前狼狈不堪的苦思冥想根本不存在。他们不再说看升旗的事了,对于二十多岁的人来讲,整座城市不再是感受披星戴月的最佳场所,只是一夜之间忽然凝在身上又不算冰冷的一种潮湿。祝启蓝探头,看了眼题目:
“反骨?”
“嗯,实在没想到别的名字了。你担心在姓何的那里通不过?”
祝启蓝愣了一下。这种共同的敏感,跟所谓“默契”的距离有多远呢?已经接近三点,思绪胶着迟缓,只够他一行行读韩复的文字。跟李苡,或者《飞不起来》的作者蒋鸣相比,那的确不算太漂亮的笔法,尽管他因此眼周发酸,也有足够理由将之归咎到今晚挥霍过头的作息时间……他摇了摇头。毫不意外,韩复因此又面色不豫地皱眉。但祝启蓝并不是否定他的。
“何训的话,”他现在也懒得喊那人“何先生”了,“他说是也好,不也好,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市场嘛,我知道。”韩复将手抄在脑后回答。
“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韩复想了想。本来可以轻易地给出肯定回答,但大概同样因为时候不早,他发现自己开始犹豫,并只能慢慢地回答,对着祝启蓝承认自己在犹豫。
“……有可能是,”韩复说,“但也有可能,只是我还不习惯——是不是很奇怪?你说,我们这也算出道,而且算是红了吧?”他指了指上方,祝启蓝明白他的意思,是提醒注意背景音乐,《飞不起来》的副歌已经播到第四遍,简直仿佛梦回他们在录音棚内一再返工被骂到狗血淋头的那天。
“这首歌写得还挺丧气的,怎么大家都爱听呢?”韩复问祝启蓝,而后者没有答案,只能又一次把他盖在祝启蓝手背上的手收回去。韩复还在絮絮低语,尽管一早跑题:“我也在想,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比如是我自己还没准备好,我觉得我是想红,而且可能会红,但是红了以后的事,我没有想过,也想不好,而且根本不想考虑——”
祝启蓝做个手势,打断他。
“跟你说个秘密,”他说,语带一种来得太快,几乎不正常的恳切。韩复遂愕然地瞪大眼。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凑得离祝启蓝更近。
他在他耳边悄悄说:“倒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只是我也讨厌很多人。以后要是我们怎么样了,你说出去也可以的,因为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怎么样”没被明确说出来,但毫无疑问,韩复已经猜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