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的嘴角轻轻一动。他还没说完，方檀甚至没看他一眼，却问得那么急。

“那首歌是我写的。”他说。

方檀从电脑后抬起眼。他难得不在白天工作时戴上眼镜，即使如此眼角的弧度也并不令人觉得柔和（较之入夜而言），只是因为同样有红的痕迹，才让自诩“见惯”他双目的韩复觉得惊心。衣袖下韩复的手又握成拳，他说完话便垂头，仿佛听凭发落，这不是他一贯的样子。

“不是没想好怎么呈现么？”方檀问，“然后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韩复，不要跟我说你现在有主意了。不要跟我说你这些年攒了钱所以版权你能买官司你也能打。最重要的是，你千万千万不要跟我说你还想做正式版，录音室版，另一版，或者别的什么变奏版。这真的很不划算。”

——这是他第一次在韩复面前说这么多话。韩复静静地看着他，视线从他面上落到他握着鼠标所以微微凸起的指关节上，有任何可能暗示他曾用力捏过拳头或抓过什么的痕迹吗？否则，何以佐证他此刻长篇大论，全是因为上一个小时的激动尚未消退的惯性所致？韩复看不出来，只能让视线回到自己足尖：

“我知道不划算，不做了，”韩复说，“我没那么傻。”

他听见方檀在笑：不是嘴角一扬即刻完成的笑，是一定要让他听到的，低得同方檀平日斯文在兹模样丝毫不符的笑声。韩复等着方檀笑完，在他还没问出下一句之前，先行开口。“但我总觉得，借着这个机会，我能让方先生多了解我一点，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他先前垂着眼，因为视线再也找不到任何新鲜的焦点，他现在开始眯着眼，声音变得松弛（也许也像带着笑，他知道有些粉丝会喜欢听他这种声音），“……反正是看到了营销号的消息，想着至少是个由头，想着方先生至少还在办公室。”

方檀淡淡道：“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有点自讨没趣呢？——过来。”

韩复现在是真笑了下，他走过去，到方檀身前熟练地跪下，。方檀开始有些愕然，近乎绷着身子等韩复的牙齿叼上拉链——然后他忽然惊觉一般，皱皱眉，手伸进韩复头发里，是要将他的头推开的意思。方檀仍将声音压得很低：“我没叫你做这个。”

他的掌要贴到韩复脸侧了。自讨没趣的韩复忍住要转头的想法，等着方檀的掌缘在他发际来回。掌心是热的，比方檀身侧冷冽的气味要温和很多，韩复甚至因此有些怔忡——也只是一秒，他很快回过神，喃喃地说：“……方先生。”

“嗯？”

“那首歌是我写的，”韩复说，“不是别人，是我八年前写的。我十年前就会写歌了，当然，比您开始的要晚，但也……是要比很多人早上那么一点，是吧？”

他等着方檀再来一个“嗯”。他没等到，但随即感到一点菲薄的惊讶，然后又因这一点惊讶，感到更强烈的讽刺：方檀正看着他的双眼，将他刻意留长的头发一点点向上梳。韩复确信如果他愿意的话，他甚至片刻地可以枕在方檀膝盖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