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争不过你。”
他诚实地说。
祝启蓝又将手搭在他肩上,态度稀松平常得像他们现在还是同事。韩复觉得好笑,但没有闪躲。无可否认,就在他想起祝启蓝先前所言时,他蓦然洞察他几乎隐秘而坚定地抱着同对方如出一辙的想法——让谁来看到这一幕,看到他们重新站在一起的片刻。尽管他尚不明白祝启蓝为何这样说,他也坚信有一点,他始终同祝启蓝不同:韩复想让大家多看看他们站在一起的一刻,仅是因为这一刻终究行将破碎,投入其余更瑰丽绝美的万般洪流之中。
韩复站直一点,手放在兜里没拿出来。他的登机口还有很远,祝启蓝呢?他不知道;从前有没有类似戏码?一个人想送另一个人回家,不意对方也怀揣同样炽热念头,于是来来回回走上好几遍?他不记得,也许在别的影视作品里看过。正在此时广播响了,祝启蓝侧耳倾听一阵,露出无奈表情。
“我的航班延误了。”
“你去潭江?”
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何况祝启蓝再没理由同他细诉行程档期。祝启蓝嗯一声,看看表:“你还有多久登机?”
“个把小时。”
韩复话音刚落,便后悔说了实话,他想不出任何能同祝启蓝继续的寒暄话题了。他本该在上个登机口就抽身离去,反正祝启蓝没可能对着显示屏一一辨认确认比对航班信息,看他是否走错路……离下个登机口还有不到二十米,机会近在眼前。两人没说上几句话,韩复却开始喉咙发干。身后好像空了一些,拍照那人许是先行抽身离去,可见并不是什么跟机粉丝,哪一方的都不是。韩复想,他怎么还觉得不自在?就算是仇人相见,也不至于浑身像汗毛倒竖一样,如殷殷又怯怯地等待什么降临。这问题还没想清楚,他竟提不起要立刻抽身下传送带的念头。
“我想起来了。”祝启蓝低头看看表,忽然说。韩复留意到他的表带有轻微磨损,甚至相较手腕而言宽出一点。这是什么恋旧人设吗?他不动声色地想,听祝启蓝说下去,“好多年前,我们去一个户外综艺的时候……”
“你也知道是好多年前啊,”韩复不客气地打断,“巧了,我也想起来,是那个特别无聊的大闯关,要在峡谷上一路漂下去。说是买了保险,可没说受益人写谁。”
“我觉得现在这样,跟那时候很像。”祝启蓝说。
韩复回答:“我觉得我知道你要这么说。”
传送带就这样从他们面前延伸开去,排不开人群,反而让更多人汇上来,将他们并不牢固地包围其间。潮水的方向和它运动的方向及速度一样,皆不可改变。韩复是佩服过祝启蓝的感受力的,哪怕只是一刹,他心里攀上一瞬吊诡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分辨,祝启蓝突然眨眨眼睛,似乎很坦诚地说:“其实刚刚那个登机口,我本来想提前下去的。”
这话让吊诡的念头霎时消失,唯有一丝苦笑骤然在韩复嘴角升起,藏在口罩下——正如祝启蓝的神情也藏在口罩和兜帽下。韩复终于承认自己心里的苦涩,相当不是滋味地想:这又是什么?一个剪刀石头布式的傻里傻气的博弈?还不值得用上“囚徒困境”这种大词吧?他干脆直接地说:“你会后悔的。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
祝启蓝不说话了。又是下一个登机口,他整理了一下兜帽,快速地和一步跨下传送带的人群混在一起。头一次,韩复发现祝启蓝未必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