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枕边震动，他看了看：是严锦。于是他默不作声，等这通来电自动挂断。然后他走进卫生间，弯腰洗脸，湿毛巾擦颈侧，意外地感到大动脉过快的跳动。他再回去看手机时，发现又多了两通未接来电，一通当然来自严锦，另一通来电的备注则是“米医生”。他没有回拨任何一通，直接给方檀发了消息。

“我今晚来拿康定斯基。”

康定斯基是祝启蓝养的猫，一只脸越来越黑的暹罗。方檀回得很快：今晚不在家，给它留了罐头。

祝启蓝看到消息，又等了一等，直到微博热搜撤下，时间线上那首歌相关的消息渐渐沉寂。如今，愤懑的终于变成他的粉丝们：被他们改造成安利专用的话题tag一夕间由蓝转黑，再到搜索不出相关结果——而绝非将卧室的灯开了两次，又关了两次，最终仍静静站在窗边，盯着遥远山峦背脊的祝启蓝。沙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韩复重新录了几遍，总算告一段落。他以为又要回方檀家，孰料刚一上车，方檀便转过来看着他。方檀有很长的睫毛，往常斯斯文文垂着眼的时候，是足以遮掉一些不甚分明的情绪的——但现在他正平视着韩复，眼底神情完全够他一览无遗，但车内灯正开着，黄灯之下，他的双眼反而更像两段不清不楚的海。

韩复也看着他，开始不自觉地将手背到背后。他并不习惯被这样看着，尽管从前不是没有被这样看过。

“方先生想去哪儿？”

他忍不住问。

方檀没有说话，头别过去。车缓缓滑出车库。雨还在下，车窗上很快布满道道来路不明去路茫然的倾斜痕迹。车灯光芒扫出去，很快濡润成两道潮湿的橘色光芒——是橘色，但照在深夜的公路上，也显得冷。在他们熟悉的街口，方檀没有像往常一样转弯，而是径直向北开去。韩复必须承认，闯进他眼中的风景开始逐渐陌生，尽管天下霓虹一般彩，种种颜色排在一起，足以一轮严密完整的循环，他仍然隐隐地明白今夜不同寻常。

在他大概猜到方檀想做什么之后，方檀终于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可能来过这里，但不是我自己开的车。”

方檀顿了顿，又问他：“介意么？”

韩复没有看他。他看着后视镜，依然能从那里找到方檀的一丝笑——比他自己今天摆出来的自然多了，韩复不无遗憾地想着。

他听见自己带着鼻音说：“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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