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雪藏的六年里，他确实直接在很多地方绑定了手机邮箱，要想追查已经太难，何况一追查，就容易让他转身回看那段日子——以一种后来人的姿态。

他还不太甘心，不太想那么早将之定性为“自暴自弃”。

祝启蓝冲到水池边，不断舀水反复洗脸。他本来已经失眠多日，眼窝下扎根浓重青黑，被水一激，整张脸都显得脆弱可怜。后来他终于呛到水，痛苦地咳了几声，手撑着水池台面，身子不住地抖，很难说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水珠径自沿着鼻尖滑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路茜冲过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拉到旁边。她手指甫一碰到祝启蓝手腕表面，立刻感到一阵颤栗隔着指尖传来，冻得她心神不宁——

“停！”楚浮对他们喊，“祝启蓝你是一直在抖，谁让你在这儿突然给我来一激灵的？你当拍喜剧片呢？重来！我看小路的进步比你大多了，你好好儿想一下！”

祝启蓝皱了皱眉，路茜立刻撒开他的手。他重新走到水池前，手撑上去，小臂上的青筋浮出来，像渐渐蔓开的水草。

——就当它不存在。

他反复对自己说。

下一次拍摄还算顺利，祝启蓝全程抖得很平均。楚浮铁着脸又来了一条，理由是祝启蓝面上惊恐的表情还不够明显，原话是“怎么死气沉沉的？”好在第三条终于惊险过关。楚浮挥挥手走开，两个主演留在原地。祝启蓝在兜里掏了一阵，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突然转过来，一把将路茜压到墙上。

在这个故事里，他的角色会在封子午的角色死去后，迅速走上一条神经质与自我折磨的道路。此刻他带着眼妆的双眼死死盯住路茜，从前翩翩佳公子般的面相上，骤然裂出一条阴狠且焦躁不安的裂痕。

只有路茜知道，他并不是还没从角色里走出来。

祝启蓝压着她的肩，压得很紧，好在她几次蹙眉抗议后对方终于松开。祝启蓝直起腰，手向上抵在路茜肩上的墙上，从她的角度一偏头仍能看到蝴蝶纹身半个模糊轮廓。她无谓地、试图让自己放松般深深呼吸，再次抬起手，自己看着指尖碰过祝启蓝的部分。

祝启蓝也看着她的手指。他知道路茜的意思，就在刚刚，猝不及防地，她的手指压过自己手腕上一道狭长的伤口。

“疼吗？”

她似笑非笑地问。

祝启蓝的脸色一下暗了。“……记不得了。”他急促的呼吸因这句话慢慢缓下来，继而是他出神一般，极为犹豫的回答。

路茜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祝启蓝又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其实很疼……我很后悔。”

路茜的视线向下，看着她自己叠在一起的足尖。祝启蓝仍看着前方，尽管他知道面前的女演员不太可能接得住他此刻的目光：倦怠的、沉重的、同时也是潮湿的。不知何处的水滴经年累月地滴在墙根，没能凿穿地面，只有青苔一簇簇地聚集起来。他就一直看着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