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檀醒了，或者一直没睡。他伸手够到杯子，一口温水下去，声音依然是哑的。

“你过分了。”

他说话的声音像含着叹气。韩复依然没有回答他，像惴惴不安听凭发落，却又不完全是。

方檀这句话与其说是敲打警告他，毋宁说只是叹出个事实，反而暴露出底线的不可捉摸。被韩复过分粗暴地折腾了大半夜，他声音里依然只有疲惫，不见任何被冒犯或僭越后的恼怒。

如果不是方檀接下来的这句话，韩复险些要对他们间的关系产生错误判断——或者，比这更早的时候，一种模糊的错觉已经铸成。

“过分是有代价的，”方檀漫不经心地说，“但是……你觉得什么代价才合适呢？我是不给你写歌编曲？还是说服公司放弃你的发片计划？对你来讲有所谓吗？”

韩复干笑了两声。现在要装得乖巧已不可能，但他还不想成为方檀从床上踹下去的那个。至于原因，他还没有想清楚，现在的他听着方檀喃喃，脑子里却全是昨天地铁进站口的风，也让他想起某一年跨江大桥上慷慨的风。

“有所谓的，”韩复说，“您也说过了，我想红。”

方檀了然一般，“哦”了一声。他把杯子放回去，顺手拉开床头柜。韩复猜到他是想找烟，又看着他打消了这个想法，听见他低声的笑。

“想红的人、觉得抱上方檀这条腿就能红的人挺多的，”方檀笑完了，表情敛下来回答他，“他们不一定个个都听话，多的是比你还过分、要的更多的人……可抛开这些求的是什么，单论来处，你打心里觉得你自己跟他们是一路人吗？”

韩复想了想，打算尽可能诚实地说：“我不是。”

方檀有点释然地说：“嗯，我就是个制作人而已。你自己又是会写歌的人，如果运气好……”

“可我没有运气了。”韩复说，“从被雪藏到现在，我写了多少歌，自己也数不清楚。我现在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其中的大部分您都看不上，市场也看不上。”

方檀言之凿凿地说：“你知道，但是不准备改。”

韩复说：“我不准备改，但我还是想红。”

方檀又笑了一下。韩复从他的笑声里听到一点轻蔑；他别开眼，依然盯着地上流淌一地的，不知道从何处投来的影子。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在被子底下，将张开的手回握成拳。但直到他听见方檀的声音，才发现现在的他已经不适合这么做了。

方檀说：“敢情我潜了你，其实是为了给你擦屁股？”

韩复说：“我直说吧，我不知道您究竟图我什么，但是我觉得我得一次性讲明白，我图方先生什么。这叫捧出一颗心来，不白挨半点草去……”

方檀冷冷地剜他一眼：“我没在上面。”

“有区别吗？”韩复反问，“还不都是方先生一句话的事儿。”

他转过头去，看见方檀勾着唇，没有戴平日那副金丝眼镜，只有微明的晨光落在他脸上。他上身未着寸缕，露在外面的部分印着些青红吻痕，这样子反而更像个风流才子。

“你说得对。”方檀有些感慨地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