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把方檀载到海边,一夜开足一百二十公里,直到《花未眠》MV里大片的黯蓝骤然浮现,也同天色的灰蓝无高下之别;或者索性被抓到酒驾,从此干脆消失风雨内,也算是领奖台下又一个小小传奇。但他现在只是待在这辆白色野马里,身体的一部分还在方檀潮湿温暖的体内,却被他这一问冻得失语。
次年,方檀拿到最佳专辑制作人。那张专辑同时成为年度专辑,几个青春年少的女孩蹦蹦跳跳去领奖,额角出汗亮晶晶。祝启蓝在台下起立鼓掌,为的是看清谁面相更熟悉一点。
现在跟祝启蓝对戏的女孩叫路茜,电影里饰演一个跟小警察同居的孤女。从清晨开拍到现在,路茜一直不在状态。好几次祝启蓝都确信在她眼底看到明亮的恨意,但这眼神往往只闪现于她的失误后:台词记不住、动作没跟上,或只是反应慢一拍。楚浮干脆地摔了剧本,宣布今天不拍了,由着副导演拉着他到旁边去劝慰。祝启蓝左顾右盼,看所有人都走远了(以方便议论他们),终于转回路茜方向。
“装白痴也要装像一点,”他用词很重,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温和,“你不是想当一个好演员的吗?”
路茜毫不畏惧祝启蓝目光,她眼里敌意还没撤去。祝启蓝耐心等她回复,直到她咬了下嘴唇才开口。
“……何叔给我接的这个戏。”
祝启蓝眼神暗了暗:“何训?……他都已经活到能当别人叔叔了?”
“随你,”路茜耸耸肩说,像已经跟别人解释过许多次那样干脆,“何训就是我表叔。”
祝启蓝被这句话堵出片刻沉默。他托着腮垂了会眼,重新抬起头时,面前这张小花面容依然鲜妍可人。她实在不适合演那个有点阴郁的孤女角色——祝启蓝想。
“昨天你那套没用,没有狗仔会溜进楚导的片场。直接说吧,什么条件?”
“你还想着谈条件?”
祝启蓝说:“你还想着替何训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你和他有仇?”
“……你是不是很想演熊生的武侠剧?你想演也没有观众想看。好好说话。”
这次轮到路茜低头不语。祝启蓝依然耐心,只是向后仰了一点。今天的光线没那么好,使他能睁眼对天看着层积的云,雨要降下来之前,它的形状像一头黑羊。楚浮还没有消气,路茜还没有开口,等到开口,祝启蓝能听到一点模糊的颤抖。
路茜说:“何训病得快要死了。”
祝启蓝说:“嗯。”
路茜说:“他想见见这些年他带过的人。白叔和周哥前两天去过了,梁淮你知道没办法……”
祝启蓝说:“TSF,你应该知道的,也没办法。”
路茜说:“何训病得快要死了。”
封子午有两场重头的独角戏要拍,祝启蓝又拿到个三天假期。临走时楚浮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他只能抱歉笑笑,冲楚浮挥挥手,腕上蝴蝶翩翩,看得楚浮笑骂出声。
何训早就不带明星,也不住院了,回江州老家保守治疗,离取景地一千五百公里。飞机轰鸣穿破云层,高空的两个小时里祝启蓝思索怎么酝酿情绪,果然在机上娱乐系统内翻到世星二十五周年精选发烧天碟一张。
何训在江州新城区置了套小高层。祝启蓝跟小安先上电梯,小安正要关门,忽然冲进来个矮矮身形,戴着墨镜,比祝启蓝记忆里胖了一圈——但比起她刚生孩子那会儿,已经瘦了许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