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在柜子里面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成年人的样子。鼻梁高挺，剑目星眉, 即使只是站着不动也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少年恣意风流的气息。

俊美的, 强大的, 永生的躯壳。

垂垂老矣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土的老人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印章一样的器物，慢慢地朝着他梦寐以求的身体走过去。

乔灼看了一眼旁边的鲛人, 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就被忽然升起的一道水幕挡住了去路。

鲛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即使没有说话, 乔灼也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如果在近一步的话, 可能就不仅仅是水幕挡下来那么简单了。

乔灼没有灵力和法术, 饕餮和貔貅却是不怕区区一只鲛人的，只是他们俩现被囚禁住无法行动。如果能拿到他手里面的钥匙，她或许还有机会翻盘。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乔灼才忽然开口, 聊家常一样地和阿璃说道：“你在灵兽局这里生活了二百多年, 也算是跟人类相熟了，大抵也知道其实大多数人类是相信“人妖不能相恋”的, 你真的很喜欢他吧？宁愿放弃自由被困守在这一小方地方, 值得吗？”

鲛人生活在海域里，向往自由, 年幼的时候原本没有性别, 遇到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之后就会自动分化成异性。鲛人身上有一些格外明显的女性特征, 几乎把她守在这里几百年的缘由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身上。

但是元局长描述她的时候, 用的是“一头”鲛人。鲛人就是鲛人，即使对他友好给他特权，也始终是个异类。

阿璃静静听着地听着她的问话，湛蓝湛蓝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她才幅度很小地张开嘴。似乎真的很久没有跟别人交流了，她尽量不露出自己钢刀一样的牙齿：“他想要。”她目光慢慢转向后面的柜子里的人，“我得保护他。”

那是她和阿袁东约定。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阿袁一个人了，但是人类的躯壳会老会死，阿袁也总有一天会离开她的身边。阿袁说过，只有想办法拥有一个新的身体，他才能够有办法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是一条龙的躯体。

阿璃用海水铺起了一道屏障，转头看了一眼那具用来转生的躯体。即使没有任何的灵力，龙的躯体对于其他异兽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鲛人虽然在天然的威压下还能够站直身体，但是心里却难以控制地泛起不安来。

“如果你保护不了她呢？”看出了阿璃的动摇，乔灼顿时再接再厉地问道，“你们真的能确定他完全失去了能力，确定你们的仪器真的可以控制一条龙吗？”

龙这种生物早就灭绝了，针对他的所有装置也不过是根据有龙族血脉的饕餮和貔貅的血脉威力加强定制的，但是谁能肯定有龙的四分之一血脉就继承了龙四分之一的能力呢。

况且里面那个人是和她们不用的，她们只不过是妖兽而已，那人却能够通过修炼不断提升自己。

阿璃顿时垂下来眼皮，蓝色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样垂下搭在了脸颊的鳞甲上。

“但是我要保护他。”

她抬起覆盖着一片片蓝色鱼鳞的指甲，轻轻冲着乔灼划了一个圈，哗啦哗啦的水声随即在乔灼身边想起，一道水幕凭空而起，迅速绕着乔灼一圈，像是一个水牢一样死死将她囚在了最中间。

阿璃转头便划开了空气，游到了袁局长旁边，轻轻用半边身体挡在了转接更换身体的仪器前面。

“阿袁，他很强。”

“我知道他很强。”袁局长脸上根本压制不住狂喜的颜色，只是大声地回了一句之后，便开始困难地喘气起来。

他这个身体已经活了接近三百年，几乎没有一个零件是好用的，大约一个情绪激动就要一命呜呼。狠狠地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才缓了过来，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鲛人，脸上不由地出现了一些不愉之色：“阿璃，你挡在这是干什么？我都快要成功了，难道你现在要阻止我吗？”

但是想到现在更加不能功亏一篑，他还要依靠这只鲛人，一脸皱纹的老头子不由又放软了口吻：“阿璃你也看到了这个身体，如果不换的话可能连今天都活不过去。我们约定好了我要一直陪着你，你也不是一直在灵兽局这里陪着我吗？”

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海边捡到了这只受伤的鲛人，一时稀奇才把它抱回家照顾。原本只是想要要找个新的玩物向小伙伴炫耀，却没有想到仅上了一口气的鲛人居然治好了他妈妈的病。那时候的世道并不太平，明明前一天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第二天他母亲就将毒药掺在了用阿璃流泪的珍珠换来的食物里。

这种妖怪始终是异类，它们或许今天一时兴起可以救人，说不准就是为了未来某天将人吃掉。

袁局长并没有将那份饭端给阿璃，反倒是不声不响地收拾包裹，连夜带着年幼受伤的鲛人离开了那个仇恨妖怪的村子，天涯海角地流浪起来。

毕竟他已经没有办法跟那群胆小的蠢货成天待在一起，即使他母亲也蠢的让他发指。

一只鲛人代表什么？它是一方水域的霸主，可以抵御大部分的妖兽，许多商人梦寐以求一只鲛人，就等同于无穷无尽的珍珠和一对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那个时候袁局长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这只是世界上最后仅存的鲛人，它在大战中被母族封印，直到遇到他才又醒了过来，带他走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权利之路。

事实也证明他的想法都是对的，他曾经在离开的那个小渔村已经完全化为尘土又建起了新的建筑，只有他现在还活着。

并且想要永远活下去。

他一双爬满皱纹的眼睛看着鲛人，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恳切。

阿璃又抿起了嘴来。

“我母亲，也是这样，被人抓住的，你不要，这样。”她垂下眼睛，又抿着牙齿细声细气地说道。

她亲自都是这样被人类抓走的，虽然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她至今还记得她头顶的海水完全被蓝色的血液浸透，在阳光下仿佛琉璃一样：“你可以，用我的，身体。”

她的声音带出了一点哀切来。

袁局长自然不会用她的身体，即使也算是大妖，但是鲛人连化成人形都做不到。难道以后要叫他用这个全身都覆盖着鳞片的冷冰冰的身体吗？他既然做了那么久的装备，就自然要最好的。

袁局长的语气终于不耐了起来：“阿璃，我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

他伸出手去用力抓住了阿璃的手臂，两个人皮肤交接的地方很快蓝光一闪，鲛人的身体迅速地僵硬了起来，宛如一座蓝水晶雕塑一样僵立在了原地。

不过，确实这样没有一点保障开箱是有点危险的，袁局长眯了眯眼睛，抬手招了招，原本围绕在谢橙一周的水牢迅速凝结成了一根锁链，将乔灼整个身体拖了过去。

“乔小姐，还要麻烦你帮个忙吧。”因为刚刚被拍了一板砖，袁局长特意分出来一条水链束缚住了乔灼的双手，把人像是裹粽子一样拖到了自己身边。

说完他才拿好自己镶嵌着鳞甲的钥匙，准备开柜。

先将设备都准备好，等到对方身体最弱的时候，就够开始和对方的意识抢夺身体主权。

他在旁边的控制面板上迅速操作了起来。很快，展示柜下段就浮起了一个淡淡的光圈，看起来是个法阵的样子，并且随着他手里面的动作不断变亮，几乎将站在正中央的人都包裹起来。

站在前方的乔灼默默试了试身上水链的强度，确定挣扎不开，索性后撤了半步，暗暗蓄力，□□跃起就用双脚朝着正在操作的人都后脑勺剪了过去。

兴许是太过于专心致志地操作，袁局长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他踢飞了出去。手中的钥匙啪地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整个人都被束着，乔灼勉强保持住平衡，正在犹豫该怎么样去捡便看到光芒越来越刺眼，下面的法阵完全运行了起来。

光闪的几乎要把里面的人淹没了。

她顾不及捡钥匙，一个箭步就冲到操纵台修改起来。但是机器她并不熟悉，似乎外面的机械生化装置只是起到催动法阵的作用。任凭她连续几个按钮尝试停止操作，都丝毫不影响里面的运作越来越快，几乎隐约都可以听到里面出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悲鸣声。

“你在干什么？！”听到了成功启动的声音，被重击躺在地上几乎要爬不起来的人忽然回光返照了一下，回头看见乔灼在胡乱拍打机器立即一般的冲了过去，一把把乔灼推到了旁边：“我成功了！谁也阻止不了我了！”

他回过头，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控水的能力，伸手就掐住了乔灼的脖子，两个眼睛都变地赤红起来：“我成功了，谁都阻止不了我，阻止我的人都得死！！”

他手上逐渐用起力来，一副要活生生把乔灼掐死的样子。

看起来像是疯了一样。

乔灼被他手上的力道推地接连后退了几步，后背一下子撞在了后面的陈列柜上。

“你让谁死？”后面的少年蓦地睁开了眼睛。

几天不见，这女人居然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无法凝聚灵力的桎梏忽然消失了，即使就在这个女人附近，他也几乎恢复了大半灵力。他眨了眨眼，身上的灵力瞬间便沿着体内的脉络走了一圈，倒是又很小的一部分，被身下的法阵吸了进去。

不知道哪来的邪术。

他轻轻拨动了一下手指，一丝灵气便立刻像灵蛇一样钻进来下面的法阵中心游走起来，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下面光芒正盛的法阵瞬间像是烈火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熄了下去。

看来自家崽子醒了。

乔灼顿时抬脚就把面前脸色疯狂的人踹飞了出去。

这个法阵只能两个人身体都最弱的时候进行夺舍吧，要不是两只手和上半身都被捆着还有营救业务，这种死老头乔灼一个人能单挑十个。

看到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谢橙才回过头，正对上隔着玻璃看向她的男人。

其实在姜老师家里面她们已经见过一面，这会儿她倒是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自己家的宝宝一瞬间长大了十几岁，一双乌黑乌黑像是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倒是没有变，对视的时候仿佛印着她的倒影一样。

乔灼一下子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狼狈，只好侧开了一点目光问道：“你能自己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