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在这里吗？”她回头问阮乐橙。

阮乐橙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总感觉黑暗中会忽然扑出来什么似的，整个人吓得不行。她又不是猎犬，当然不能确定“人”在或不在，只是直觉到要找的东西就在附近而已。

乔灼看着她这样，只好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踹在了门上。

老旧的楼，门本来就不结实，“砰”地一声，门便应声而开。

一股子灰尘扑面而来。

乔灼忍不住咳了一下，等灰尘都落下来，才推开门走进了屋。

屋里面看起来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只剩下几件家具，都蒙着白布，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一点都没有人生活的气息。

地板上也落着一层灰，楼真的很久了，走在木地板上都不住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乔灼被这声响弄得也有些发毛，虽然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但是却直觉不好再进去了。

她停下脚步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儿。

“乔姐。”阮乐橙站在靠门的地方，立即就发现了不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死死拉着乔灼的衣服，小声地提醒道，“冰箱还通着电！”

原本放着沙发的地方，放着一台很大的冰箱，因为覆盖着白布并不显眼。虽然十分轻微，但是隐约可以听见冰箱的压缩机在运行的声音。

……人不会在冰箱里吧？

乔灼瞬间反应了过来，将崽崽放下让阮乐橙照顾一下，沉住了一口气，捏住护身符，朝着冰箱走过去。

这台冰箱看起来已经上了年头，四四方方的，乔灼记得自己很早以前也见过这种冰箱，看着笨重，但是其实里面的空间并不大。

在这种地方，就难免让人想起那些杀人藏尸冰箱的案件。

她蹲下来，吸了一口气，首先拉开了冷冻室的门，一股寒气顿时扑面而来。

里面空空如也。

原本用来分隔的抽屉被取了出开，整个冷冻间形成了一个整体，里面还塞了一只小小的荞麦枕头，四面都接着一层冰霜，却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东西。

……又猜错了。

乔灼站起身来，又拉开了上面的冷藏室，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情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大，只是不知道那个枕头有什么用。

其他房间也几乎都被搬空了。

“算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乔灼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关上了冰箱门，决定回去再查查梁吟再从长计议。

阮乐橙扁了扁嘴，虽然她还是直觉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但是又怕乔灼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只好怏怏地跟了出去。

两个人悻悻地下了楼，却正好遇上了背着书包刚刚从医院回来的王媛媛。

因为没有压力压在身上，这姑娘这两天长开了一点，没了以前浑身都是自卑阴沉的气质。看到乔灼她还有点惊讶，但还是很愉快地打了声招呼：“乔姐？”

她以为乔灼来这里是找她有事呢。

乔灼本来以为王媛媛已经搬了家，没想到她还住在这里，倒是有点意外。不过恰好遇到了，她便直接开口问道：“媛媛，你认识四楼左手边的住户吗？”

许久没有人提到四楼的住户，王媛媛还愣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她那个时候年纪太小，对楼上的记忆也不深刻。

“四楼已经空了好多年了，里面原本住着一对夫妻，不过感情好像不太好，后来女方要离婚就搬走了。我外婆还经常说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不过就是心肠太好了才会过的坎坷，女方想走也是情有可原，反正就是很唏嘘。后来那家仅剩的男人后来去世了，就一直空着再也没住过人。”

听到好多年，乔灼心中一动，问道：“那个女主人是叫梁吟吗？”

乔灼那么一说，王媛媛也忽然想了起来，那家的女主人是叫梁吟，长的特别漂亮有气质，当时还是泠城电视台的一个主持人。所以当时这边的住户还满惊讶的，本以为这样的女人会嫁给一个富豪，却没有想到她就嫁了个普通人，住在这样破旧的小区里面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可是她嫁的那个却又不是普通人。

“四楼的叔叔姓张，我也记不得叫什么了，就是梁吟阿姨的丈夫，他是个消防员。因为工作太忙不在家，工作又很危险，两个人结婚四五年都没有孩子，梁阿姨受不了了就让他要么转行，要么离婚，然后就搬了出去。我外婆说她们俩感情好，最后肯定不会离的，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办离婚手续，张叔叔就在一次火灾里面牺牲了。”

王媛媛逐渐回忆起来一些事情，但是她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只能记得对方是个帅气又温柔的人。只是张叔叔一直到下葬，梁吟阿姨都没有再回来过。

虽然外婆很肯定地说过梁阿姨一定不会忘记张叔叔。

张媛媛还想再说点什么，才发现乔灼脸上出现了一些沉思，没有接话，只是调头朝着楼上走去。

她走回四楼，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冰箱的门：“梁吟？你还记得你丈夫吗？”

这次里面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乔灼慢慢地拉开了冰箱的门，便看见梁吟坐在里面，双手抱着膝盖。她原本还算黑的头发变得雪白，连也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活气。听到了“丈夫”两个字，她才慢慢地张开了眼睛，一对瞳仁也完全是白色的，衣服也变成了白色。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人了。

她的嘴唇抖了抖，定定地看着乔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看见我丈夫了吗？他还没有亲口跟我说离婚，说以后都不要我了呢。”

她的语气莫名委屈起来，仿佛还是结婚的时候被丈夫捧在手心的小姑娘一样。

乔灼跟她对视了一眼，一瞬间感觉脸上一冰，眼前忽然覆盖了一片霜花。

—

“张超超！你今天到底回不回家？你再不回家我就要嘤嘤嘤了！”乔灼蓦地回过神来，想要挣扎，一转头，才发现周围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了。

原本已经搬空了的房子完全变了样子，不仅摆放的满满当当，四处还摆放着一些碎花和小手工 ，看起来格外温馨。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面娇滴滴地跟丈夫打着电话，依。稀能够看出来梁吟年轻时的轮廓

她似乎看不见家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只是窝在沙发上讲话，因为丈夫又要出任务结婚纪念日也不回家，她一开始还在撒着娇，后来讲着讲着便讲出了真脾气来。

到了最后，她挂了电话，抱着抱枕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混蛋张超！”梁吟赌气把抱枕朝着墙上一扔，“你不回来就离婚好了，你不要我我还不稀罕你呢！”

她一时在气头上，拿起手机发了短信赌气说要离婚，收拾东西拖着小行李箱便出了门。

不过一会儿，屋里就只剩下了乔灼一个人，她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大约进了梁吟的回忆里。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正看到梁吟和她先生张超的结婚照挂在墙上，看起来格外养眼，一看便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 。

乔灼想要跟上梁吟，才发现根本离不开房间，眼见着梁吟拎着包走远了，她才有点无措地站在屋子里，盯着结婚照看了两眼，便看到彩照忽然退了色，上面笑的灿烂的张超忽然变成了黑白色。

乔灼怔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大约代表着这时候张超过世了。张超是消防员，七年前的那场火灾，他也参加了救援，确实没有老师和学生伤亡，但是张超在那次任务里面却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牵涉了什么势力，总之这个人消失的无声无息。家长只庆幸孩子被救了出来，老师被处分换了新的工作，大家都开始了新的人生，只有张超和梁吟的人生停留在了这一年。

乔灼莫名跟着难受起来。张超去世了，房间的布置虽然没有变，却忽然让人感觉荒芜起来。她走过去捡起了梁吟的手机，才发现好像还有人在使用着一样，上面的页面在自动变化着。

梁吟大约还在等张超哄她回家吧，她格外自信，自己的丈夫绝对不会离婚，只要哄一哄，让她发发小脾气，两个人还是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是她没有等到丈夫的短信，反而等到了许多许多的安慰。

“吟吟，节哀顺便，照顾好自己。”

“梁吟，你要对自己好好的，要不然张超在地下也会心疼的。”

“吟吟，张超已经离开了，他的意外也不是因为你。人的细胞全部新陈代谢掉只需要七年，七年之后脑子都换过一遍，什么快乐的不快乐的都迟早会忘掉。梁吟，人的一生很短暂，总要向前看。”

手机界面停留在了这条信息不再变化，梁吟似乎对于这段话格外在意。

她不想忘记张超。

她的丈夫有许多兄弟姐妹，在家并不受宠，也许过一段时间他父母便不会再惦记这个儿子。他并不外向，朋友也不多，那些被他救了的人更是并不相识。诚如信息上所言，可能不过七年，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张超了。

可是他是英雄啊，他参加过无数救援行动，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他不该被这样忘记。

至少自己不能就这样忘了。

张超还没给答应她离婚呢，她们俩还是夫妻，总归是要在一起的。

张超下了葬，谁都没有注意过，梁吟像是游魂一样回到了家里。她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最后爬进了冰箱里。

在温度很低的情况下，细胞代谢的速度也会减慢，这样至少她还能够再记得张超再久一点。

哪怕再久一点点也好。

梁吟好像疯了。

乔灼看到她蜷缩在冰箱里面，将门关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疯了一样，目光却温柔又坚定。可是她没有把自己折腾死掉，也真的没有忘记自己的丈夫，只是不再是个“人类”了，反而变成了一只雪妖。

乔灼下意识地想要走过去，却感觉自己的手腕忽然被握着，一个人把自己拉进怀里，一只骨节分明手忽然覆盖上她的眼睛，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乔灼，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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