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婚内强奸，也没有特殊性癖好。”

警长抛给他一连串问题：“我很好奇，您为什么要把罗先生绑在床上？他为什么会咬您？还有，他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江明允顿住，他眼睛移向别处，只说：“等我的律师到后再谈。”

刚入职不久的小警员觉得自己学的汉语还没来得及退化，发音和语法都挑不出太大毛病，可是这位罗先生从头到尾都不跟他交谈，听不懂汉语似的。

他拖了张椅子来到罗轩身边，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出恼人的声音。

“你好，你好。”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这一阶段。

罗轩双腿合拢，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拇指，他垂着脑袋，只看自己的手，是犯错误的小孩子的姿态。

“你。

“你还好吗？”

“我……很好。”几乎教人听不见。

如果他脑袋上没裹着一圈绷带，警员大概会相信他的话。

他们单独在房间里待了大半小时，匆匆赶来的律师把警员解放出来，他一出来就对外面的同事抱怨：“没办法，这家伙什么都不肯说。”

金发律师站在罗轩面前，他先将公文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缓缓落座，接着解开正装纽扣，松了松领带。

他语速飞快，边拔钢笔帽边说：“罗先生，我需要您把发生的事如实告诉我。”

罗轩不说话。

“我了解到你们昨天上午才在夏威夷登记结婚。”他低头翻看材料，突然看着罗轩说：“您不想跟您丈夫隔离吧。”

“他让我待在原地别动。”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罗轩捏着手指陷入回忆。

他感觉自己沉入一片幽绿的湖，湖水将他紧紧包裹，四肢不受控制地伸展开，脚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渊，水草鬼魅般摇晃。他抬起头，努力睁开眼，湖面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他张开嘴，嘴里冒出一串气泡，像离体的灵魂。气泡由大变小，上升，飘向湖面。

他，继续下沉。

江明允让他坐在沙发上，他摁住罗轩的肩膀，用了力，罗轩动弹不得。他身体笼罩着他，没有多余的接触，不是恋人间刻意的亲昵。

罗轩不明白江明允为什么要摁住他，他哪儿也不去，就待在江明允身边，即使江明允赶他走，他也不会走。江明允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嘴里说着罗轩听不懂的语言，陌生的语言如同雨点密集地砸在罗轩身上。江明允知道他文化程度不高，从没试图跟他用外语交流，罗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谁？！”江明允终于说出一句汉语。

罗轩更迷茫了。

这个男人上午刚拉着他办理了结婚手续，去机场的路上，他告诉罗轩，他要带他去见见自己的父母，他父母没在米国，而是在德国准备参加他表妹的婚礼。傍晚到达德国时，他问他想吃什么，预定好的餐厅还没去呢，他居然问他——你是谁？

江明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神情怪异地放开他，他打开行李箱找东西，罗轩趁他不注意往楼上跑。

人的选择往往在一念之间，假如罗轩能够冷静思考，他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刺激江明允。然而当时他全部心神都被莫名的恐惧所支配，江明允是那样陌生，就像换了一个人。

倒地声是沉闷的，罗轩却感觉自己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楼梯转角处的花瓶摔成碎片，挣扎间他额头不慎划了道口子。

他很生气，呵斥他：“别乱跑！待在我视线范围之内。”

律师问：“说说他手上的伤，你为什么咬他？”

谈到这个，罗轩无比后悔。“这是我的错，我，我没意识到，我太害怕了。”

交代完昨晚的情况，有个自称是江明允朋友的女人带罗轩离开警局，罗轩没见到江明允，不肯跟别人走。

“安顿好你，Myron就放心了。罗，来啊。”她招呼罗轩上车。

罗轩仿佛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他在警局门口徘徊许久，才在女人的再三催促下随她离开。

江明允出来时天色已泛白，折腾一整晚，他疲惫不堪地在车后座假寐。口袋里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妈妈，江明允干脆利落地关机，他现在不想说话。

车内又有手机闹出的动静，副驾驶位上的男人拿出手机，这是江明允的助理，连夜从瑞士飞过来，助理的圣诞假期也被搅黄了。

“江。”助理把手机递给江明允。

江明允摇头。

助理补充道：“是邓先生。”

江明允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Myron，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Roy，别为我担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