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椅子上的王松似乎睡得很沉,双手抱在胸前,头往后仰,嘴巴朝天微张着,因为姿势别扭,呼噜好像都憋在喉咙里,每一声都拖得很长,先高后低,像从耳边慢慢往我远处扩散开去的松涛。
赵钦州起来在床边坐着,身上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王松细心帮他带来的羽绒外套就在床尾搭着,他拿过来在手里停了一会儿,下地轻轻盖到王松身上。
有人伏在护士台前跟里面的护士说话,赵钦州匆匆看了一眼,没人注意他,他不敢停留,低着头贴墙往外走。
电梯就在对面,一侧是楼梯间,他推门走下去。
这个医院赵钦州算得上熟悉,因为离家近,他以前生病大多来这里。
大门外路边停着几辆等客的的士,有师傅看到他还降下车窗招呼,赵钦州视而不见,专注又急切地往一个地方去。
从家往市场方向去的十字路口。
赵钦州无数次从那里
走过,看过无数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却从未想过其中某个人的车会撞向妈妈。
顷刻间仿佛人被投入万米深海,悲痛像潮水一样挤压得心口快要炸开,赵钦州脚下发软,不得不停下,用手按着心口剧烈喘息。
这个时间路上没人,也几乎看不到车,十字路口只有红绿灯照旧循规蹈矩不厌其烦地闪动切换。
赵钦州站在路边,夜风穿过薄毛衣,肆无忌惮地划过他的身体,明明极度怕冷的人此时却仿佛感觉不到来自体外的寒意,因为心里的冷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
妈妈在哪里?是在哪个位置,又是被什么车撞上的?那个开车人在撞向她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的犹豫,试图踩下刹车?有没有想过送妈妈去医院,而不是像皮猴说的那样,任她躺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她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可以活过来的机会吗? 她痛吗……
妈妈痛吗?
他很痛,可是他还活着。
对面的红绿灯还在闪,是绿灯了。好像是,但赵钦州看不清,也并不在意看没看清。
他从一条斑马线走到另一条斑马线,每一个路口都没有错过,一遍又一遍。他想找到妈妈倒下的地方,然而下了几天雨,这里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天还没亮,但已经渐渐有车开过,匆匆忙忙,却无一不在路口急刹,尖利的声音刺破清晨的静谧,接着就是气急败坏的咒骂。
“大清早的站路中间找死啊?!怎么想的!“
“神经病!”
赵钦州对身边的动静无动于衷,只是茫然地看着那一张张不甚清晰的脸,脑子里重复着一个声音问: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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