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獲似乎生了气，咆哮声变为更大声的嘶吼，无数漆黑的气从周围的地面上钻出来爆起，形成密不透风的墙把他们围在中间。

众人挥舞着武器冲上去，黑气被撕成一片一片，被微弱的火光照着，在空中胡乱飞舞，像被烧成灰烬的纸钱。

它们片状的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碰到彼此时又会整合为一团。而且他们惊奇的发现，这黑气团似乎还有学习能力，能在几次对打之后慢慢就整合成了对方手里武器的样子。

黑气是杀不死的，大家虽然都拼尽全力在与黑气抗衡，但心中充满了对体力耗尽的担忧。不慎之间，持剑的妖怪手臂被狠狠撞了一下，黑气凝成的剑迅速向他胸口刺去。一个人着急的大喊：“小心！”

那妖怪迅速后退躲开黑气剑的袭击，试图去够地面上的剑。但当他的手刚一触及地面，地面上猛然又爆起一股猛烈的黑气卷住他的手，将他连人带剑一起托到空中。

黑气团极大而且还在不停地涌动，他和他的剑仿佛处在湍急的洪流之中，离得那么近却够不着。

连祁见状迅速在空中写了几个字，那字熠熠生光冲着黑气团极速冲去，迅速消失在黑气团的中央。

那黑气团扭动的更厉害了，其他或大或小的黑气团似乎也感受到了威力，纷纷发出嘶鸣，一时间洞里吵闹不已，令人不适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似乎要把他们的耳膜震破。

突然之间，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那黑气团爆炸开来，破碎的黑气四散，那妖怪被弹到上空，连祁大喊一声：“当心！”然后迅速飞身上去接住了那妖怪。

爆炸的威力极强，山体都开始震动。似乎是认识到来人的不简单，獲终于动了怒，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只见随着那声巨响，洞壁、洞顶和地面，四面齐发，迸发出无数股黑气。

众人心里一凉。刚刚的交战，他们只看到了獲实力的十分之一。

此时滔天的的黑气涌来，迅速挤满了他们身边的任何一寸天地。他们一睁开眼就是漆黑如墨无处不在的黑气，在这浓重的黑气里，挥动武器都变得十分艰难。

他们看不清队友，只能隐约听见此起彼伏被吞噬的尖叫和呻吟，还有黑气团的嘶吼，而这些东西只能徒增他们的心慌。五官都被堵住，他们耳朵里充满嗡嗡声，鼻腔充满腐臭味和鲜血的气息。

连祁迅速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抹在自己衣衫上。黑气不敢紧贴他的身体，只能在他周围打转。

他咬紧牙关，将手伸向自己的心脏，剧痛过后，他沾着血的掌心出现了一枚发着光的鳞片，那是龙王赠予他的。

他松开手，鳞片漂浮在半空，散发着微弱的光但却比任何武器都管用，将黑气隔绝在方圆一米以外。

獲在鳞片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疯狂扭动，在洞中的方寸之地翻涌，带起阵阵的狂风。它已经无心吞噬妖怪，绕着连祁舞动，发出强烈的嘶吼。

连祁的衣角被卷起，他抹掉了嘴角的血，闭上眼静心，忍着剧痛用万年前古老的语言一字一句道：

身经万劫无大限，中虚径寸住山川。

海桑陵谷几更迁，以我之身合乎天。

话音未落，他的全身迸发出强烈的耀眼的火光，火光把整个山洞照亮。连祁整个人如同沐浴在烈火中，但他感受到的只是这装死烈火的元火带来的冷意，以及魂魄被剥离的生痛感。

光芒似乎被鳞片吸收，那小小的鳞片越来越亮，黑气止不住地被鳞片吸过去，嘶吼早已转化为悲鸣。

仅存的几位妖怪被抛在地上奄奄一息，睁着模糊的眼，看连祁的元火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已死。而那些黑气最终随着鳞片在一阵残喘似得光之后一起消失。

万幸的是，连祁的元火还在空中留着掌心大小的一簇。离他最近的妖怪从兜里颤颤巍巍掏出一颗鲛珠，将那微弱的元火招过来保存在了里面。

桓青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像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色的人，此时竟然被郑镇长察觉到了不安。

郑镇长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你别担心，领导们都这么厉害，肯定能消灭獲的。”

桓青勉强笑了笑：“嗯。”正是因为如此，桓青才心神不安。他隐约知道今天是除獲的日子，也知道连祁会去。

他明白獲的威力，所以担心连祁会受伤，他希望连祁受的伤少一些。

可是当他回到镇子里，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凶兽被制服的喜悦景象，而处处弥漫着悲痛的空气。

桓青心下一紧，抓住了一个迎面来的妖怪，那妖怪抱着一摞医疗用品正往镇医院跑。桓青问他：“结果怎么样？”

那妖怪看了他几眼就认出来了：“你是元爻市的同事吧？”他把手里的东西分给桓青了一半，“跟我一起去吧，这是盛部长提前调来的医疗用品。獲被再次封印了，有同事受了重伤，咱们边走边说。”盛部长是首都山监局派来的，统管着他们。

桓青接过东西，推测连祁应该只受了些轻伤。心里有了数，他的眼神顿时放松了些。只捧着东西认真听那个妖怪讲今天彩源山上的情况。

“…獲挺难对付的。我们还有几位同事牺牲了。”那妖怪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转过头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桓青：“你们市的连局牺牲了。”

桓青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一时脑子里都是蒙的，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会牺牲？他那么有本事…”

那妖怪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他语气里带着敬意：“连局他是山神，他自己选择用自己的山魂再次封印獲。”

桓青捧着医疗用品的双手用力地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妖怪看他这幅样子，就猜测他可能真的不知道。便出言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连局事先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他肯定也不愿意看你现在这么难过。”

他看桓青似乎真受了很大的打击，就又把他怀里的东西拿回去，说：“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吧，医院的事也没那么忙。”

桓青勉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直到两脚发软地走回郑镇长家，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他早就明白他这一辈子不管活多少岁都躲不开连祁了。他起初曾想过无数他和连祁分开的情况，却独独没想过阴阳相隔。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可是连祁却…死了？

他怎么会死呢？他是山神啊。他已经火了两万年了，他还能再活几十万年。为什么突然间就没了？

桓青一直在问自己。

他对连祁的感情太复杂，最开始是亲情，后来就变成了恨，再后来，那恨里又夹杂了一些其他东西。但他刻意不去想明白，也想不明白。他总觉得自己该恨连祁的。

但在死亡面前，那曾经浓烈的恨早就变得不值一提，摆在他面前的是汹涌的让他心慌的另一种复杂情绪。

而这种情绪的受动者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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